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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要给您送书的,您怎么就走了呢?(姜启德)

文章来源:陕西作家网 发表时间:2016-05-02

  作为文学爱好者,就像崇敬和仰慕郭小川、杜鹏程、赵树理、浩然、柳青、王蒙等文学名家一样,您也是我十分崇敬和仰慕的名家之一。但由于我向来比较淡漠结交名家,虽然早于1998年就已加入陕西省作家协会,虽然工作单位与省作协也只有两站路之遥,但在很长一段时间,我并没踏足那块我很向往的文学厚地而去拜访和结交包括您在内的省作协的老师们。因为,我曾见证过,傲气的、架子大的名人大有人在,倘若贸然造访,热脸对了冷屁股,倒会落个没趣。然而,当我以一名普通会员诚惶诚恐地走近您时,您那朴实、随和、真诚的姿态和淡泊金钱的情怀却深深地感染了我,使我内心对您的仰慕油然升华为崇敬和爱戴。

  有幸正面接触您,是在11年前的2005年春。当时我将自己多年散见于各类报刊的诗歌整理出来,已联系出版社准备出版。这时,您因长篇小说《白鹿原》获得中国第届茅盾文学奖已经八年而正如日中天,名气大振,您的书法也随之被人们深切关注和喜爱起来,不时有人向您谋求墨宝和题写书名、匾额。于是我也由此萌发了请您题写书名的想法。

  春节上班后的某一天上午,我去了省作协大院。我没敢贸然去寻您,而先来到创联部说明来意,创联部的同志不无热情地说:“你去,他正好在。”并指点了您所在房间。于是我带着书稿斗胆走进了您的办公室。

  我自报家门之后,您面带微笑地说:“哦,也是咱会员,你坐。你找我有啥事?”我说:“我准备出一本诗集,想请陈主席给题写个书名。”我边说边将打印的书稿摊在您面前的书桌上。您便伸手翻起书稿,目光不紧不慢地扫一遍目录之后说:“前面都是写领袖人物的,有毛泽东、周恩来、邓小平。”然后目光停留在第一首《怀念毛泽东》上,并耐心默声审读了第一段:“湘音诙谐而浓得亲切/紧锁眉宇时/纸烟总是吸得极香/那颗黑痣微笑起来/温和如韶山的风景/而摧枯拉朽的盖世气魄/却暴烈如疾风迅雷/让旧世界瑟缩颤抖”。接着又翻了翻后面的内容,抽检性地默声审读了部分诗歌的片段。

  然后您抬起头来说:“诗写的不错,‘军旅诗情’这一辑尤其好。有一百多首吧,不容易。你想写个啥书名?”我笑了一下说:“也没想出个好名,陈主席您帮我想一个吧?”您思忖片刻,一时也没想出来,就说:“可以是书中某一辑的名字。”我说那就叫感悟回放吧。您说行。就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了“感悟回放”四个大字,并郑重地盖上您的名章。

  我接过后,将事先准备好的装在信封里的一点酬谢费双手递于您,您脸色一沉,用手推回来说:“不用!不用!”我说:“这是应该的,您在百忙中能为我题写,我就很感激了,怎能……”没等我把话说完,您又用手挡回来,说:“就几分钟的事么,还一定要挣钱,装上。”

  真是出乎我意料,名家写书画都是明码要价的,您不讲价钱,起码得收点润笔费么。但我听着您拒绝的语气很倔,就没敢再坚持,只好难为情地收起信封,躬身道一声谢谢。然后我将题字叠好装进信封袋,欲告辞,您起身说:“出书不容易,要弄就弄好。”

  是的,文学是神圣的事业,要将书奉献给读者,就要认真、严谨、细致,不可粗制滥造。您简洁而真诚的一句话,再次提醒我又将书稿认真筛选和修改润色一遍,这才交给出版社。从此后,我一直铭记您的教诲,认真对待我的每一篇文章和每一本书。

  2005年仲夏的一天,我的诗集付梓后,我又去省作协送书给您。您拿着书眼睛一亮,欣赏了一会儿封面,欣然说:“效果还不错。”再瞅一会儿又说:“谁设计下的?把我的名字弄大了,太靠中间了,应该突出作者名字么。”我说:“陈主席谦虚,这样也没啥不合适。”

  这次来之前,我特意从书店买了一本《白鹿原》,顺便请您签名。您不无歉意地说:“前次你来,忘了送你一本。”欣然提笔签了名,并盖上您的名章。

  做完这一切,您点燃一支雪茄烟吸着,没有急于送客的意思。一回生,二回熟,这回来,我就明显没有第一次那么拘谨,也就坐下与您聊了一会儿。当您知道我是从部队转业的,您就很有兴趣地问了些关于部队的事,然后又颇为关心地问了我的文学创作情况。我说我散文、小说、诗歌啥都写,发表了不少,但不精。并笑着调侃一句:“不过,在新疆、甘肃和部队小有名气。”您也笑了一下,鼓励道:“基础很好,要坚持,莫放弃。”能当面聆听您作为文学巨匠的教诲和鼓励,是多么难能可贵!我一下激动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重重地向您点了点头。告辞时,我说:“陈主席能留下您的电话吗?”您二话没说,就在一张纸条上写下您的手机号码和办公电话号码给我。

  在不长的时间里,我有幸连续拜访您两次,从此,我与您算是比较熟悉了。但熟归熟,我知道您作为作协领导和名人,活动多,应酬多,又要写作,实在很忙,不便轻易打扰,因此,此后除了在几次其他场合见到您向您打一声招呼之外,就再没专门去找过您,当然也极少给您打电话,只是在重大节日比如春节时,给您发信息送去问候和祝福。

  直到2012年初夏,我的长篇小说《梅兰迎福》将由陕西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我打电话想请您为我的书写序。我在电话上对您说,我的这部小说也是农村题材,受您《白鹿原》的影响和启发很大,您写的是封建礼教下农民的生存状态,我写的是贫穷和扭曲体制下农民的生存状态,所以想请您为我的书写个序。您听明情况后先赞扬一句:“出长篇了,不容易。”然后又说:“四十多万字,书稿长,我老了,力不从心了,我给你推荐个人,你知道李星不?”我说我知道,名气很大的文学评论家。您说:“你找他写,他比我写的好。”

  其实在这之前,其他人也推荐过李星,于是我便要了李星的电话号码,很快去拜访了李星老师。李星老师认真审读了书稿,以不凡的笔力为我写了“关于长篇小说《梅兰迎福》的几点解读”之后,我向您电话汇报说李星老师给我写了序言。您说:“那就好。书出没?”我说还没出,出了我一定送您。后来李星写的序言分别在《陕西社科界》和《陕西文学界》杂志刊登后,我打电话告诉您,您说您看到了,并赞扬:“李星评价不低。”

  书和电影一样,都是遗憾的艺术。这部小说付梓后,我就感觉书中有诸多不尽人意之处,果然,有不少热心读者提出了好的意见和建议,所以我就暂时没给您送书。我遵循您“要弄就弄好”的教诲,又下手狠改一遍,心里打算等再版之后送您更好的版本,并打电话向您说了我的意思,您说:“行,要来就到我工作室来,提前打电话。”接着告诉了我您所在小区的位置。看来您是期待着的,这算是一个约定。

  2015年底,《梅兰迎福》终于再版,这时,我决计一定去拜访您,一来是送您一直很关心的这本再版书,并当面再向您请教;二来是我又买了您的《白鹿原》,想请您再次签名。因为2005年您为我签名的那本书早被别人借去看后,不知了去向。可是正当我要前去拜访您时,听说您病了,并且病得不轻,拒绝人们探视。那就等您病愈再去吧。我心里这般想着,默默地祝福和期待您早日康复。谁知,这一等,竟等来了噩耗!两个愿望从此成了永远的遗憾。

  2016年4月29日那天早上,当我手机微信第一次出现那条不祥的消息时,我简直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立刻翻出您的手机号码,想打过去,我多么希望电话那边传来您的声音。可是,很快,同样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让人不能不确信,您真的是走了。我的脑袋像断了电,木然地坐了好半天,方才起身走进书房,找出我的那本诗集,久久凝视您为我题写的书名,追思与您曾经不多而又愉快的交往,缅怀您对一个普通会员和文学爱好者的教诲和帮助,您那慈祥而亲切的音容笑貌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此刻,当我写完这篇悼念文章时,我又找出那本我已签了“敬请陈忠实大师雅正”的第二版《梅兰迎福》,心里呼唤:陈老,说好要给您送书的,您怎么就走了呢?泪水立时模糊了我的双眼…….

  陈老,祝您一路走好!

  (姜启德,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陕西金融作家协会理事。在《延河》《中国金融文学》《中国金融文化》《秦岭》《秦风》等报刊杂志发表文学作品200余万字,出版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著作6部。代表作长篇小说《梅兰迎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