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纪念陈忠实先生专题

他,还有话要说……(徐剑铭)

文章来源:陕西作家网 发表时间:2016-05-06

  轻轻地从你身边走过,

  啥叫告别?是俺哥累咧 ,

  累咧就躺下歇歇。

  摁灭了抽了半截的雪茄,

  拉过一本书当作忱头:

  兄弟,哥累咧,让哥眯一会,

  眯一会再说……

  

  你枕着白鹿原睡了,

  灞河水从你窗前流过。

  你说过那是一条倒着走的河流,

  恍惚中,就淌回了过去的岁月……

  

  错落的村舍、纵横的沟壑,

  举托过日出也扫瞄过月落。

  岁月就这么走着,日子就这么熬着,

  人家能过咱咋就不能过活?

  可你就是想知道这片黄土地下

  究竟埋藏着什么?

  为什么祖祖辈的洒汗躬耕,

  收获的只有愚昧、贫穷、饥饿?

  

  于是,你把犁头插向你脚下的原坡、

  你要做一场不同于祖辈的耕作。

  扶犁的是你,用一个农家子弟的身板与胳膊,

  拽绳的是你 ,用一位平民作家的灵魂与胆魄!

  

  你用四十年岁月来做备耕,

  为那只犁头一遍遍地淬火、刃磨。

  当你把闪光的犁头插进大地的那一刻,

  你对着苍茫鹿原仰天长啸:

  丢脱了整!撕开了写!放手一搏!

  

  是的,这块土地板结得太久太久,

  可它架不住你的刚直、你的执着。

  从“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

  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

  第一犁你便犁出了豪壮者滚烫的热血!

  到“再叫叔、叔就弄不成事咧!”

  尖利的犁头一次次把伪诈者的灵魂撕裂!

  

  百年的风帘雨幕,凛洌的寒霜冷雪、

  你在残缺的庙堂宗祠上辨识历史的秘诀;

  爱恨情仇、生离死别、刀光剑影,天灾人祸,

  你在跌落的呻唤呐喊中解剖人性的善恶!

  时而热血喷礴,时而冷峻如铁,笔走龙蛇间、

  突然“眼前一黑”、一阵心灵的痉挛、失去了知觉……

  

  你在揭示一个民族的秘史,

  天惶惶、地惶惶,沧海桑田,江山更迭、

  秘史有多少吊诡,扑溯迷离、盘根错节,

  在潮涨涨落间折戟沉沙、被历史忘却!

  

  要点开这一切、并且让它与时代链接,

  洗濯后重新注入民族的血脉。

  有多少关隘需要突破?

  有多少枷锁必须挣脱?

  那真的很难、很累、很让人难咽的苦涩!

  仅有才华、智慧够么?

  不!还要抛一腔热血荡涤怯弱!

  

  石破天惊逗秋雨,

  说破英雄惊煞人!

  说破了就是,我们这个民族,

  有人习惯地跪着,

  有人硬气地站着!

  庙堂里端坐着的不一定就是英雄,

  血泊中倒下了的未必不是豪杰……

  

  哥,关于《白鹿原》我不能说了,

  再说就会暴露我的无知与浅薄。

  好在丰碑在左,竖碑人是亿万读者;

  相信公平在右,咱且听后人评说!

  

  那就说说那个初春的黄昏,

  你信步走向村前那条倒淌的小河。

  你在河滩点起一把火,

  抽着劣质的纸烟,默默地

  看着它燃烧,直到熄灭。

  然后踅回那间老屋,对嫂子说:

  弄完咧,擀碗面吃,咋着?

  

  再就说说那个夏日的中午,

  你伸出那双大手把我这双小手紧握:

  兄弟呀,哥总算把事弄成咧!

  七年啊,把哥没挣死!

  然后拉我到路边的茶摊上落坐,

  一杯清茶,二目相对,碰杯同贺……

  

  四十八年的弟兄,我们共同踏过泥泞,

  我不信,不信今天是来向你告别!

  忠实兄你听:

  南山上在喊:郎在那对面唱山歌,

  北岭上在唱:两只毛眼眼望哥哥,

  敲板凳的老哥们把老腔吼得慷慨激越……

  那都是唱给你听的呀,我的老哥!

  

  

  轻轻地,从你身旁走过,

  后面的朋友们,悄着!悄着……

  忠实老哥累咧,让他歇歇,

  安生地躺一会儿,他,还有话要说……

  

  (2016年5月5日。凤栖山归来,泣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