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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克敬新作《扶风传》出版发行丨重游古周原,随“风”入扶风

文章来源:陕西作家网发表时间:2023-11-13

  【编者按】

  近日,陕西作家吴克敬新书《扶风传》出版发行。《扶风传》全书共三十四篇,各篇以《诗经》入题,以扶风本地代表性人物为主要素材,通过“风先生”这一典型形象,对不同历史时期扶风的人物、事物和相关故事进行讲述。全书用诗化的语言描绘了一幅从古至今生活于古周原上的人们成长奋进的壮阔图景,其间夹杂着对历史典故的旁征博引、对民间习俗的生动讲述、对诗经含义的另类解读。文字通俗易懂,形式新颖有趣,兼具知识性、趣味性和文学性,勾勒出一方生动的周原、一个鲜活的扶风。

  “我把我的灵魂与故乡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今日,“文學陝軍”邀您共读《扶风传》后记——《风先生》。

欲知古今事,须问书中人。

且随风先生,翩然入扶风。

风先生

吴克敬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

  将恐将惧,寘予于怀。

  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诗经·小雅·谷风》节选

  世无天才,更无长生不老者,但风先生是。

  出生在扶风县北乔山脚下的我,奇怪自己起小的时候,不知是何道理,即知会了风先生的存在。他老人家鹤发童颜,精神矍铄,既风行在冰冷的历史长河中,又傲首在火热的现实生活里。我追风而生,想要拜在风先生的膝下,做他的学生,可他又是那么让人难以捉摸,以风的姿态,说风的话语,做风的事情,使我对他敬而畏之,虽然想要亲近他,却又不能不背对他,甚至弃他而去,躲到我能躲的地方,似学舌西府的口谱一般,编派他了呢。

  风先生,风先生,

  来时一阵风,去时一阵风;

  唠唠叨叨烦死人,

  缠缠绵绵都是风。

  ……

  我虽然编派着风先生,却没有一点不尊重,甚或贬低。我晓得神行天地间的风先生,没人奈何得了他,愿意不愿意,高兴不高兴,他要给你说什么,你就只有听的份儿了。像我手握笔头,正在笔记本上落墨着这篇短章时,风先生就把他的嘴巴贴在我的耳朵边,这么说了呢。他说:“智慧性的思考是种财富,唯有思考才会使人杰出,并反思错误,且在反思中成就。”他又说:“思考更是一种天赋,而独具天赋的人往往善于独立思考。”他还说:“格局表明一个人的眼光是否长远、心胸是否宽广。这是更深层次的思考了呢。识得自己的能力,放大自己的能量,成就自己的成就……”风先生的话说得我一愣一愣的,当下就吸引住了我,是还想再听他说的哩,他却闭嘴不说了。我能怎么样呢?就只有紧跟着他,亦步亦趋,他走一步,我走一步,地老天荒,不离不弃,哪怕回头逆行也在所不辞。

  《诗经·谷风》就在我紧跟风先生的日子里,于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被他抑扬顿挫地诵念出来了:

  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予。

  习习谷风,维风及颓。将恐将惧,寘予于怀。将安将乐,弃予如遗。

  习习谷风,维山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忘我大德,思我小怨。

  从《诗经》里走来的风先生,熟悉《诗经》里的每一首诗歌,他诵念出一首来,如果兴头不减,是还要诵念出另一首来的。果然,《诗经·北风》被他相跟着又诵念出来了: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北风其喈,雨雪其霏。惠而好我,携手同归。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莫赤匪狐,莫黑匪乌。惠而好我,携手同车。其虚其邪?既亟只且!

  诗三百,有太多关于“风”的描述与刻画。风先生沉浸其中,有他人所不可及的体会与感受。他深得风的滋养,深受风的启发,深感风的情怀,当然也深知风的凛冽、风的冷峻、风的蛮不讲理……他就是风,脱胎于《诗经》,活跃于烟火人世,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在古周原上,与周人的祖先们相濡以沫、休戚与共。他亲历了古周原上发生过的一切,他既先知先觉,而又后知后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把他活成个使人敬畏的风老先生了!

  如果风先生允许,我愿意自己生出一双翅膀来,以他为依托,扶风而起,向着九天振翮飞翔……我如此幻想着时,风先生以他特有的方式,撕扯着我的耳朵,给我说了哩。他说:“你树堂扶风,在你的扶风堂里,不是已经墨书了你所向往的那样一个境界吗?”

  风先生的提醒使我汗颜,但我要如风先生提醒的那样,把我为自己作的《扶风堂记》,一字不落地罗列出来,接受朋友们的指教了。

  翮之者,巨鸟翅膀也。传说大翮扶摇,天为之遮,地为之蔽,直上云霄九万里,是谓神鸟。扶风者,地望名也,肇始于汉,制县于唐,扶助京师,以行风化。大翮扶风,楷模寰宇,诗意神州,周家天子采风集《诗经》,汉高祖刘邦抚剑唱《大风》,李太白骚论扶风豪士,苏东坡长歌凤飞扶风。钟鸣鼓乐,阿弥陀佛,释迦佛指法门寺;风物长存,风气长扬,班马耿窦文武功。荡荡乎,长河无风不风流;巍巍乎,长天无风不豪情。风是美酒,风是力量;风推仁心,风范义气;风昭礼乐,风扬智信。风是万物之魂,风是宇宙之魄。我心念扶风,风怀扶风,傲然扶风,树堂扶风,生作扶风烈士,死为扶风忠魂。

  因为风先生的提醒,我在斗胆照录旧作《扶风堂记》时,感觉我捉在手里的笔杆儿,似乎亦不能脱离风先生的操控,我落墨点点,他言语声声,我成了他的传声筒,不折不扣,落墨出来的文字,也是他的心声哩。

  我开心风先生对于我的关爱,脱口而出,不禁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说:“扶风有个——风先生!”说出这句话时,我与十多位全国很有影响力的作家朋友,在当时的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陪同下,进到古周原上的周原博物馆。大家兴致勃勃地钻进馆室里参观去了,我与部长,还有一位同乡的女孩儿,因为馆室里的文物已看了多次,就等在馆室外的一片小平台上,聊着家乡的事,三皇五帝,针头线脑。

  正聊着,我抬头看向博物馆的屋顶,发现仿真远古茅草的屋顶上,一排溜垂在屋檐下的草絮受到风的鼓舞,不疾不徐、不停不歇地轻轻摇摆。我不禁敏感起来,敏感那可是风先生伸给我的手?因此,我努力地去拉他的手,可我却怎么努力都拉不住。近在咫尺的他,仿佛一位精通隐身术的魔术师一样,忽然就不见了踪影。我是失望了呢,但就在我失望着时,他又会撵着来。而他来时的姿态,或是呼啸着翻山越岭,扬沙飞土,弄得我灰头土脸;或是踏浪蹈云,雨雪交加,弄得我一头雾水……风先生神秘莫测,我一个凡夫俗子只有望其项背、察言观色,与他为友了。

  总而言之,风先生在许多时候,还是非常善解人意的,一副不气不恼的样子,使人要风时来风,要雨时来雨。在他无微不至的抚慰下,人们惬意幸福地生活着。

  我爱风先生,不论他对我如何,待见不待见,亲切不亲切,我都保证自己紧随他的左右,做他最忠诚的一个信徒……我自觉做得还是可以的哩,但在我的一次梦境里,他一副烦不胜烦的模样,看着我,像是还要考验我似的,给我指出了一条做他信徒的路径。

  风先生说:“想要我接受你,做我的信徒,你就一定得研究我,知道我是谁。”

  风先生说着笑了,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了个不亦乐乎。

  笑着的风先生还说:“我是谁呀?”

  梦境里的风先生啊,他发白如雪,长髯飘飘,和蔼极了,是我在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里想要遇见却从没见到过的一位老人。风先生仁爱智慧,德高望重,仿佛孔老圣人见识了老子后给他的弟子说的那样:“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为罔,游者可以为纶,飞者可以为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日见老子,其犹龙邪!”孔子见老子,视老子犹龙,风先生对于我来说,也就如图腾中华文明的龙一般,是一种精神性和灵魂性的存在。

  精神性、灵魂性存在的风,毫无疑问,首先该是一种物质的存在。物质的风,研究者搞得是很清楚了呢。而我的阅读也给了我这方面的积累,知晓存在于自然界中的风,在不同的地域,在不同的季节里,都有其各不相同的形态。

  去到沿海的地方看吧,那里白天时的海风,到了晚上又可能幻变成陆风哩。而在山地之中,学术上称谓的山谷风,所能依凭的就是太阳的光照了。白天时阳光照射在山坡上,使得贴近山坡的空气温度不断升高,热空气顺着山坡持续爬升,从而腾出一定的空间,就由冷空气来补充。周而复始的山谷风,就永远只能是山谷风。这样的风,也许有其规律可循,也许完全没有规律,但那是不可怕的,更无害处,让人莫不习惯性地享受着。但若是风突然地变化着,变得暴烈起来,兜头来场大的台风,或是飓风、龙卷风,那可就不好了,不仅让人头痛,而且会使人折财受害。

  那么精神性、灵魂性的风呢,与自然的风则大不相同。

  挂在人们嘴边的就有风化、风华、风情、风气、风尚、风俗、风物、风度、风味、风习、风流、风骚、风月、风谣、风雅、风骨……以至无穷,一一罗列出来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大观。但是回头来看,还就是脱胎了风先生的《诗经》,虽然也“雅”也“颂”,但都难抵“风”的风头。风独占鳌头,邶风、卫风、王风、郑风、齐风、魏风、唐风、秦风、陈风、桧风、曹风等,不一而足,统纳在“国风”之中,大而观之,可说是华夏文明最早的文学记忆呢!

  骄傲我生长的地方,先天地带着个“风”字,“扶风”——九州之内宏阔大气的一个县名。

  原来的我没有这样的骄傲,是结识风先生以来,他告诉我的。风先生利用一切机会,给我灌输着“风”的种种迹象和形态时,很有点儿过来人的伤感。他对我说了呢,他说:“你既然认我是风先生,我也就不客气了,摊明了给你说哩,我风先生是有那么些年龄了,究竟有多老呢?我可是都不记得了呢!不过,老与不老,对我风先生是没有关系的,我原来怎么存在,今后还会怎么存在,我是老而不死的!而且还将老而弥坚,老而弥强,老而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记忆自己想要记忆的人。”

  什么是风先生感兴趣而想做的事?什么是风先生有兴趣想要记忆的人?

  我揣摩着风先生的心思,不敢说我能做个让他记忆的人,但我斗胆与他商量了哩。商量着我做他的助手,完成一本书的写作。我的坦诚,我的决心,使我与风先生商量着向他建议出来时,他没有惊讶我的冒昧,也没有嫌弃我的鲁莽,而是伸手轻拂着我的心扉,用他温热的嘴巴咬着我的耳垂,给我语重心长地说了。

  风先生说:“《扶风传》是部好书!”

  风先生说:“你大胆地做吧,我支持你。”

  风先生说:“有些不能忘的事、不能忘的人,正好活在你的书写里。”

选自吴克敬《扶风传》

  作家简介 

  吴克敬,陕西扶风人,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硕士学位。现任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安市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书画院副院长、陕西书画院院长。曾获鲁迅文学奖、冰心散文奖、柳青文学奖等奖项。《羞涩》《大丑》《拉手手》《马背上的电影》四部作品改编成电影,其中《羞涩》获美国雪城国际电影节最佳摄影奖。长篇小说《初婚》改编的同名电视剧曾在全国热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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