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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采文学的“石油矿藏”|何喜东新作《黑金》来啦

文章来源:陕西作家网发表时间:2024-03-28

  近期,陕西作家何喜东的小说集《黑金》由春风文艺出版社出版。作品收录的11篇短篇小说从不同时间、视角、人物切入,共同构成一组石油人物画卷,展示油区鲜为人知的风土民俗、世情百态。

  近年来,何喜东始终以石油为创作坐标,以笔为镐深挖文学富矿,在石油一线体验新时代工业变革,书写焕发独特面貌和气质的石油文学,为读者呈现出了丰富多彩的壮阔石油风景。

【后记】

开采文学的“石油矿藏”

何喜东

  今天,再回望那些流淌在石油河里的青春岁月,文学占据了过往生活的重要比例,是文学的火把照亮了我成长的路标,成了我精神上的启明星。

  十年前,我一脚踏入作家李季创作《王贵与李香香》的“三边”大地,就工作在石油生产最前沿,与抽油机、采气树和黄土地紧紧焊在一起。那时的我,时常坐着绿皮卡车在山里巡视高压线路。那天路过小镇街道旁的书摊,我一眼就瞄见了一本《小说选刊》。买完上车后,我一口气读完了王凯的小说《沙漠里的叶绿素》。小说中的故事发生在荒漠无人区,三个从军校毕业的大学生被分到空军基地,像沙粒一样散落到瀚海里奉献青春。读罢小说,我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悸动。那不仅是晕车的迹象,也是因为我整个人被小说中散发的青年友谊、蓬勃血性与荷尔蒙的气息,充斥得满满当当。我感动之余感叹,这和身边的石油人多像啊,同在西部戈壁,默默无闻地奉献,但这荒凉的青春里也有喜怒哀乐,也有闪光的理想、美好的爱情。王凯写的生活,也是我自己的生活,我们石油人的生活。那天回到驻地后,我借来一台旧电脑,放到一张摇摇晃晃的桌子上,在网上不断地检索王凯的作品,网购了他的文集,读了他所有的作品,在很多段落下面画了波浪线,写着标注语。那些粗砺生动又准确细腻的文字,塑造了中士张建军,学员叶春风、白雪歌,参谋古玉等一系列形象丰满、情感丰盈的军人形象,给我的石油生活带来了无限希望,让我知道了山里的生活不只是荒芜,还有亮光。没想到十年之后,在“中国文学盛典·鲁迅文学奖之夜”我看到作家王凯一身戎装站在领奖台上,像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般亲切,这是文学之光给我最温柔的投射。

  我尝试着记录往日的生活,但那台不知哪个年月淘汰下来的电脑机箱经常发烫,会突然“轰”地启动风扇,像飞机引擎一样,把我从沉思中惊醒。那时下班后,同事们常常闷在宿舍,抽着烟通宵玩网游打发时光,混合着尼古丁的烟雾,常常渗进指甲缝里怎么洗也洗不掉。我站在他们身后观战,那些游戏画面真实刺激,只不过看不了几局就头晕目眩,像坐完欢乐谷的过山车一样。他们一群人打还不过瘾,带着我也参加到那个游戏对战中。那段时间,那款游戏在山里盛行。那天天亮时,我推开窗户,让一屋子的烟雾散到清凉的空气里。窗外的阳光正好穿透雾气,照亮了一天的新生活,也射到了我身上,让我又想起了小说里的那几名军人。

  后来的很多个午夜,我经常一个人捧着书走神,穿越那些曾经的欢乐场景,全身心进入到小说的迷宫世界中。我以文学为战场,在文字的排兵布阵中,让情感流淌出来。那些零零散散的作品,关乎我的眼泪和欢笑,是苦累生活的安乐所。我阅读书籍,在阅读中获得营养,让这些养料成长为坚硬的骨骼。我写乌云,也写乌云的金边,让读者窥见这个时代石油青年的亮光。

  那时,我才知道山里有文学信仰的人,不同于职业作家,他们把切身体会到的苦,写在廉价的香烟盒上,写在井场的土崖上,甚至写在开满杏花的山坡上。我自然也被他们纳入“文学信徒”之列。石油被称为黑色的金子,油矿是我工作的地方,也成了小说创作的坐标和矿藏。这本书里收录的小说《黑金》,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铁角城的反盗油故事。主人公陈海峰在小我与大我的矛盾与撕扯中,最终选择了舍小家为大家,用信仰铸就了石油人的底色。这篇命运多舛的作品,从写成第一稿到终稿刊发,改了许多次。《北京文学》的师力斌执行主编从破题方式到语言运用给出了诸多建议,此后又反复商讨打磨,才有了作品刊发时的样貌。后来,我又写了最早成型的散文《白鸽》,由一个人的石油青春折射出众多石油人的奉献精神,升华出“身在看井的路上,心却一直在翱翔”的主题。地93-91井组是油田海拔最高点的井场,坚守在油矿最高处,奉献在高原最厚处,便是与月光为邻的人。我在一个天高云淡的夜晚,感慨于此情此景,撰写了《月光为邻》。“一条路、一口井、一颗心,他把自己融入石油的大海,以低处的人生历练向高处的诗意人生靠近。”这些作品的开花结果,让我有力气以笔为镐,深挖石油的“文学富矿”。

  也是在那时,我隐约意识到,长期身处基层一线,诸多的灵感,因为种种顾虑被生活的洪流裹挟,过早地夭折在思想的襁褓中,只有走出去,跳出石油看石油,才能触发沉潜的生活记忆,透析生活的真相。

  陕北的冬季,“大雪满弓刀”。我在一个大雪天里,从小镇邮递员手中接过那份搁置了好多天、上面落满尘土的邮件。撕开袋子抽出录取通知书,我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第一次觉得仅有五十五个字的公文,如此金贵。“鲁迅文学院”几个红色大字,像扣动扳机的撞针,撞击着我的心脏,把我直挺挺地击倒在雪地上。我紧紧抱着那份通知书,看着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进我的眼窝里,忽然想起那天早晨开窗时,穿透云雾照进山间的阳光,如初恋般美好。那束光照亮了我,指引我向阳而生。当我拉着行李箱,翻山越岭来到北京,走过鲁迅文学院长长的走廊,站在拳头大的玉兰花下时,我听见心里有个声音清晰地说:“我不再是过客,而是归人。”鲁迅文学院的水塘,轻轻撩动垂在水面上的柳枝,泛起一阵一阵的鱼腥味。鸟鸣串串像摇曳的风铃,细细绵长。凝望身边桑树两棵、梅花一地,抬头看见喜鹊在树枝上跳舞,枝丫在空中作画,树枝将天空切割。喜鹊让花园的梅花开得富有诗意,让梅花的幽香有了浮动的灵气。我安静地融入这幅《喜上眉梢图》中,就是这幅画的一部分。记忆是水面上沉睡的冰,春来水暖就会苏醒。我在寻找向内的力量,寻找自己心中的白月光。那样的午后要不是那朵梅花落在我的笔记本上,我还会沉醉其中。是那朵还留着香气的梅花,惊醒了我的梦。

  鲁迅文学院的文学课内涵丰富,解决了我在创作上最迫切的问题,提供了看待当代文学的最新视角。学习过程中,梳理每天的学习笔记,我发现每次授课,看似不相关的文学主题背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些课程都是通往文学的道路。这里不仅有文学的滋养,还有国情时政课、大文化课、社会实践,帮助我们拓展认知的维度。那年的社会实践我们去了延安,在梁家河、路遥故居、文安驿及鲁艺、枣园、杨家岭等革命旧址接受红色革命传统教育。途经延安大学,我想起葬在文汇山的路遥先生,便买了白酒和同学前往先生墓地。时至傍晚,我们将“路遥之墓”的基石擦拭干净,拿出白酒缓缓洒在基石前。晚风徐徐,山下延河东流缓缓,河对面的山峦连绵起伏,丝丝白酒香浓绵甜。有人说路遥是当代文学路上追日的夸父,在我眼里,他就是一本大书,是一面镜子,是精神的标杆。

  鲁院的学习,让我走出了小我的文学格局,深度开掘深挖富矿,像陈忠实先生脍炙人口的那句话:“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见人就问,写工业文学编辑会不会看不懂,读者会不会不爱看,直到有人说:“你可以写得更躁一些!”躁,是陕西话,就是更潮一些,更时髦一些,我才放开了手脚,决定深挖石油工业题材文学富矿,就像油矿打井一样。写多了才觉得,小说中的人物仿佛在对我说:“写吧,写更多的人性,写那些命运的折痕。”

  小说《高山下的花环》生发的初衷,就是某年夏天的凌晨一点半,我们坐在大西北烧烤摊的塑料椅上,听到的一句话。那天的酒肯定是喝通透了,我昏昏欲睡,听到同事说:“都说咱是螺丝,在山里采油,和蚂蚁更像嘛!”这个关于蚂蚁的细节,让我关住的四片眼皮一下子睁开了。我抬头望了一眼夜空,感觉星空唰地亮了许多。啤酒瓶叮叮当当摔倒的声音、烧烤炉上滋滋烤肉的声音、流浪狗觅食打架的声音,一瞬间传进我耳朵里,还有一颗小说的种子像受精卵一样着床,发出“咚”的一声回响。那个深邃如矿井的往事,掉进时间溶洞里的人物,一点点抽丝剥茧之后,能看见那些命运的折痕。

  生长在石油行业的优势,是不必打起背包刻意地去体验生活,不用到别处去寻找故事,我就置身于生动的故事中间,身边的素材随便抓一把,仔细闻闻还散发着汗味儿、油味儿。身边凡是上了年纪或者有几年工龄的师傅,都有一肚子故事,坐在烧烤摊上、坐在皮卡车上、坐在野营房床板上,光怪陆离的故事都会混合着烟味,迎面飘来。他们续着一根根烟,讲一个个类似《一千零一夜》的故事,熏得我泪眼婆娑。

  石油行业是艰苦的行业,也是能产生文学的行业。在石油工业艰苦创业时期,一批作家西出阳关,走进玉门、柴达木,写出了《石油大哥》《柴达木手记》等经典作品,呈现了石油人战天斗地、艰苦创业的精神。后来的石油作家继承优良传统,身在石油写石油,在中国文坛上标注了“石油文学”的记号。

  我阅读了近三十年的“铁人文学奖”获奖作品,试图找到自己所处河流的坐标。石油是我们的姓氏,是我们的表情。石油会浸染我们,这是无法逃脱的现实,这决定了我们的起跑点和写作姿态。从建立“石油作者”身份到弱化这个标签,从起跳到变道,是对文学母题答案的不断寻找。我想饱蘸浓墨写石油人淳厚、质朴、刚强、柔软的内心,写出来更多有文学价值和辨识度的作品。

  最后,感谢单位领导的鼎力支持,感谢贾平凹先的推荐鼓励,感谢路小路先生拨冗为小著作序,感谢徐可先生的持续关注。感谢春风文艺出版社,感谢我的家人,还有给予我帮助的师友同事,在此一并谢忱!

  是为后记。

  作家简介 

  何喜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石油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著有长篇报告文学《时代答卷》,小说集《地火升腾》《黑金》。部分作品散见于《文艺报》《北京文学》《延河》《芳草》《天津文学》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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