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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忠虎:龙门之下(节选)

文章来源:陕西作家网发表时间:2024-03-28

  近日,陕西青年作家刘忠虎的文学作品集《虎王的情人》由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该书收录了作者近几年创作的诗歌、散文和小说等作品,他将文学比作“虎王”这个虚构的情人形象,使得全书带有一股厚重的浪漫主义色彩。

  在书中,他以不同的文学表达方式,将陕北的山川风物及成长轨迹中的酸甜苦辣、生活中的喜怒哀乐等诉诸文学,在文学中直面自己的内心和前行中的困境,寻找心灵的归宿和情感的寄托,字里行间表达了“心有所向,迎难而上”的人生信念,充满着对生活、人性的阐释和思考,启人深思。

  今日,“文學陝軍”带你共读本书第四辑龙吟交响曲——《龙门之下》第二歌。

第二歌

  烈日炎炎,在那个快要干涸的水塘里,仅剩下最后一处水滩了。水滩淤积着厚厚一层灰黑色的污泥,污泥上面只有一层浅浅的水。一群鲫鱼东撞西撞地游来游去,浑浊的水中被搅动的污泥无法掩饰一群弱小的生命在危难之际的焦虑,越发黏稠浑浊的水像死神的魅影正悄悄吞噬着它们。

  天气越来越热,水滩中的水位越来越低。鲫鱼在浅水处游动时,鳍偶尔刺破水面,像刀尖刺穿了一层薄薄的纸,在轻轻晃动,有的鱼一半身子在水里,一半身子在浑浊乌黑的稀泥里。有一个行人路过水塘时,偶然看见了露出水面的鱼鳍,于是发现了被困在浅水滩里的鱼。一场灾难突然降临。因为水浅无处躲藏,几条大鱼被活捉,开膛破肚下油锅,很快就被端上了餐桌。那条名叫贾鲲的鱼因为体形小、不显眼,侥幸逃过一劫。但等待它的将是比死亡更加残酷的折磨,那无法抗拒的绝境求生的本能欲望。

  在炽热阳光的烘烤下,水滩中水位下降的速度,就是挑战一步步逼近贾鲲的速度。水不断被蒸发,水中的氧气越来越少,鱼的游动变成了个体本能对氧气和对生存渴望的驱使。贾鲲被身边其他的鱼簇拥着,在浑浊的泥水中漫无目的地蠕动着。有的鱼意识到了眼前的危机,奋力甩尾想跳出水滩寻找新的水域。一条小鱼已经跳到了水滩外面的干污泥上,但无法忍受缺水缺氧,正做着最后的挣扎,口急促地一张一合地呼吸,目光绝望地向四处探寻,直到耗尽最后一点力气,疲惫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有的鱼因为严重缺氧已经昏厥,侧着身子漂浮在水面上。这更加剧了浅水滩里其他鱼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生存的渴望。

  曾经为了追求生存,贾鲲从低处那个浅水滩拼命挣扎着游到这里。生命才刚开始,它不甘心就这样匆匆死去。但,面对眼前的困境,它束手无策,找不到任何出路,看不到任何希望,只有等着死神降临。出于对自我和现实的无奈,我们能改变的微乎其微,亦无权选择生存的方式;面对死亡,我们同样无能为力,甚至无法选择应该怎么逃避或者用怎样的方式死去。当那仅有的自由变得捉襟见肘,我们只能默默煎熬,静静等待。当面对生存仅剩下唯一的绝望,死亡竟成了遥不可及的远方。等待死亡的过程所承受的痛苦和恐惧折磨,甚至超越了死亡本身。

  “如果死亡是唯一的出路和转机,我要努力去争取,换一种新鲜的方式死去,这是我最后一点自由和选择的权利……”贾鲲这样想着,突然变得振奋起来,努力去调整呼吸,控制躯体,试图摆动尾巴跳出水面,跳到水滩外面去。它好奇空气的味道、蓝天的颜色、阳光的温暖。一次,又一次。它落水时身体撞击水面激起的波纹,在阳光下的那个浅水滩里荡出了几个大大的圈。贾鲲故意游到浅水处,把鳍露出水面,它幻想着被人发现,抓走煎死在大铁锅里,又幻想着能活在精致的玻璃鱼缸里。经过一番折腾,它耗尽了最后一点体力。而此时,浅水滩里的水分被蒸发得越来越少,污泥越来越黏稠,游动越来越困难。因缺氧正陷入更深的绝望中的贾鲲,感觉生命的轨迹正渐渐走向梦幻和虚无,对生存的渴望也因此变得淡然。

  一只雌鱼狗(翠鸟)飞过这个浅水滩时,察觉到了正在浑浊泥水中挣扎的鲫鱼们。贾鲲先前的举动引起了鱼狗的注意。鱼狗突然一个俯冲,扑向水面。当一双锐利的爪子敏捷地向贾鲲猛伸过来时,正在绝望中沉沦的它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当溅起的浑浊水滴落下时,贾鲲已彻底离开了水面。贾鲲感觉自己正在飞离那个令它绝望的浅水滩,而此时鱼狗正用爪子紧紧抓着它,等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后,就停下来享用这顿午餐。作为一条终生在水中生活的鱼,贾鲲第一次离开水面,第一次看到水面之外的世界。碧绿的田野、庄稼、草地和树木,比水中的蓝藻绿得更宽阔、更饱满。阳光第一次触及贾鲲躯体上的鳞片,那股热仿佛要把鳞片熔化。刚离开水面不久,躯体分泌的黏液导致鳃帮打开困难,严重缺氧使得贾鲲又一次陷入生存危机。

  一双利爪紧紧抓着它,此时再怎么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这样死去,至少比死在干泥地上更有高度,比死在浅水滩里更有广度,比死在餐桌上更有尊严。生命只有一次,活着可以体验不同的精彩,每一次精彩都像是一次重生,而每一次重生更是生命意义的一次升华;死亡也仅有一次,对生命中所有的精彩而言,是唯一一次不同的体验,它代表着生命的终结。贾鲲的意识已经模糊,有生之年唯一的渴望正在淡化,像风中残烛一样,曾经追求自在安然地活着,而此刻却渴望果断痛快地死去。“请就此暂停!关掉我生命的计时器!”

  突然,一只屠夫鸟凶猛地向鱼狗扑来,它想乘机捕捉鱼狗。突如其来的攻击令鱼狗惊慌失措,屠夫鸟啄掉了鱼狗脖子上的几根羽毛,鱼狗受到惊吓后爪子一松逃命去了。贾鲲脱落,它像陨石一样笔直地向地面坠落下去。坠落,漫无目的,却很坚决。此时的贾鲲已经因为缺氧而昏厥,若是能摔死来个痛快,就不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的痛苦了。在一条奔涌向前的溪流里溅起了一朵大水花,一个清脆的声音在水花落下前已经传开。一泓清澈干净的溪水冲着贾鲲的躯体向下游流去,如果它在做梦,会梦到此情此景吗?

  如果生命就此结束,算不算是一种圆满?依水而生,傍水而去,水面恢复平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有生之年所有的渴望和挣扎都是生命最波澜壮阔的存在,爱恨情仇作为生命的底色渲染出了不同生命体独特的个性。生命的基本意义在于曾经生动鲜活地存在过。当一切冲动归于平静,一次次无奈荡然无存,生和死的差别仅在毫厘之间,为什么那颗火热的心依旧在跳动?

  因为我们不甘平庸过此生!

  (作家简介:刘忠虎,陕西延安人,延安市作家协会会员,代表作有《青春向上,笔尖向下》《虎王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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