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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延河》的投稿往事丨邹前进:父亲的写作之初

文章来源:邹前进发表时间:2024-01-17

  每年的元月份临近春节,心情都比较沉重,因为又到了父亲的祭日,坐在办公室里,思绪万千。近几年来,“文學陝軍”融媒体的同事一直孜孜不倦地持续推出父亲的代表作品以示怀念,今年推出了父亲有代表性的作品《支书下台唱大戏》。而我在整理父亲作品笔记时,发现了他创作早期和《延河》之间的一段投稿往事,以及父亲从写作之初到成为专业作家的点滴,想借此时机分享出来,给热爱文学创作事业并为之奋斗的朋友们共勉。

1985年,邹志安与其子邹前进,拍摄于西安市植物园

  1963年,父亲考中了县高中,因为家贫,就跟人对换上了县师范学校,这样就可以尽早毕业分配工作,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那时候,因受到老师的鼓励,他下决心将来要当作家。同时知道,当作家必须要有一定的素养。因此,除了把各门功课都学好外,就积极地开始做这些准备。

  父亲不好意思给人说他想要当作家,只在心里怀着神秘的向往和冲动,只在许多同学都去嬉戏玩闹的时候暗下功夫。他知道要当作家首先要有广泛的阅读。师范学校有一个藏书相当丰富的图书馆,但每次借阅要查卡片又只能借一本,很不方便。管理员是一个心地厚道的女老师,父亲就常去给她帮忙扫地、整理书籍、催还图书。取得她的信任,他可以自由地出入图书馆了,一次借几本书都可以,甚至半夜里一个人可以钻在阅览室里翻阅杂志报纸。三年时间,他基本上把所有的藏书和每月的杂志都读完了。古今中外的名著如《红楼梦》《战争与和平》《莎士比亚戏剧集》《聊斋志异》以及鲁迅的杂文,契诃夫的短篇,关汉卿、汤显祖的戏剧,狄更斯和马克·吐温的小说等等,都是在那时读的。他还涉猎了医学、体育、美术、音乐方面的书籍,还有天文地理以至于佛经卦术。

  他听人说,许多作家都有一个记事的小本子,随身带着,也就身上经常带着小本子。什么都往上边记:老师上课的姿态,课堂上发生的一件小事,谁讲的一个笑话,看电影后的感想,思想突然闪现的火花,一个相貌奇特的人的肖像,一棵树的形态,一朵花的姿色,日落月出,风雨霜雪,鸟飞虫走,什么都记。有时来不及记,就用嘴巴先试着描述。这样做,培养了观察的能力,练了笔,积累了素材,同时也锻炼了口才。

1990年邹志安随中国作协作家代表团访问前苏联

  有一个类似于大实话的谁都明白的事实,父亲当时认真地注意到了,这就是——作家作家,总要写作品,说一千道一万,总要写出作品来,写是最重要的,在写中学习和提高最快。正视了这一点,除了写好作文和周记外,他就正式试笔了。他把用过的作业本翻过来,订了许多小本子,写上了“习作本”三字,并带了题图。他要求自已每天都有一段写作品的过程,绝不间断;有时一天写一篇短的,有时三四天写一篇长的;小说、散文、诗歌、论文都有。那些小说或特写速写,当然都有生活依据,加上一些虚构想象。有写礼泉家乡的人和事的,有写学校的人和事,有时听别人讲一个故事就写下来,还追记儿时听到的故事,大多是我的祖母和村人给他讲的。他几乎每周就写完一个本子,就送去请语文老师指导,或送给好朋友看,或自我欣赏……

邹志安在礼泉县文化馆

  那时,他当然希望自己的作品发表,除了正常的想出名以外,还希望能拿到稿酬,因为我们的家庭实在是太穷了。在强烈的发表欲望的诱使下,他偷偷地向外投稿。他多么希望门房的小黑板上能出现让自己领取汇款的通知,但出现的总是令人羞愧的,只能在没有人时偷偷去拿的退稿。退稿笺父亲能倒背如流,总是连姓名都不填写的“同志”,总是“经研究不能刊用”“谢谢你的支持”还有“希望继续赐稿”。在无数次失望以后,父亲忽发奇想:向作家发信讨教。他在一本刊物上找到了一个作者的地址,就向他写了封信倾诉了自己的苦恼,还寄去了一篇稿子,还自作多情地寄去了一张照片,并请作家给自己以指教,并问作家“刊物是不是不发表学生的作品”。

  真没想到这位作家居然给父亲回信了!他告诉父亲:学校生活没有社会生活那么丰富多彩,写出的作品可能像嫩豆腐那样水分太多,在学校主要应在语文老师的指导下写作;构思的时候想象要飞腾起来,写的时候则要紧贴地皮……并说,他把父亲的“大作”已推荐给《延河》了,据他所知《延河》也发过学生的作品。信是用八开大的白中透黄的纸写的。父亲把这信像圣旨一样地“供奉”在硬纸箧里,每天读几遍,并认真地思索每一句话。不久,《延河》退还了稿子,并附信说:小说写得还有些生活气息,但思想意义不大,希望同志努力练笔——这是父亲第一次接到的编辑的亲笔信,这当然对他又是一道圣旨。正是从那时起,他暗下决心:苦练十年,十年再不向外投稿。

1981年邹志安在石油仪器厂演讲

  从师范学校毕业后,父亲被分配当乡村教师。他要求自已一定要当一个优秀教师,一定要认真教他的学生,同时苦练写作。每晚熬到十二点,第二天四五点钟就起床。四年多的学校生活过得紧张而又愉快。接着,县文化馆调他去搞群众文化工作,父亲写到:

  我一个人连编带油印办起了一份群众文化刊物。有一次,一期刊物的稿子差三两千字,我就把我的一个短篇小说《刘东虎》塞进去凑数。突然有一天,省报的一个编辑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准备发表《刘东虎》那篇小说。我激动得接电话的手都发抖了。只有我知道我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却在意料不到中获得了成功……稿子发出后,发现编辑做了大量的删减,基本上面目全非,这给我的得意浇了一盆冷水,使我没有忘形。但同时也使我增加了自信力,打破了十年不向外投稿的自我约束。这年我连续向省报和省艺术馆办的一个刊物投了三篇稿子,三篇稿子都发表了。

  从此,我走上了漫长的、艰辛而又愉快的写作生涯……

  父亲又写到:

  现在我已经是专业作家,全国作协会员,但我一点也没有了从前发表处女作时的那种得意之情。我知道文学的汪洋大海浩渺无际,我这条小小的溪流实在算不了什么,实在投入不了多少水浪。但我同时又知道,要是没有最初的点点滴滴的艰难的积攒,连现在这小小溪流也不会有。

  以上就是父亲写作之初的历程。

  时光荏苒,我1995年到省作协参加工作,从事文学服务事业至今,想起父亲当年也在这个院子工作,我觉得这就是一种继承与传承。父亲对我的温暖与爱永恒不变,思念如星河,点缀生命的每一个角落。在我的人生旅途中,父亲对文学事业的这份执着与追求是我宝贵的财富,如同指南针,指引我前行的方向,坚定而温暖。

  (作者系邹志安之子,供职于省作协《延河》杂志社。)

2024年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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