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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节丨王晓一《天狐》:这是一场关于生命、情怀、信仰的奔徒

文章来源:王晓一发表时间:2023-06-02

  童眼不仅能看到蚂蚁搬家,也能望见草原、大漠,追视在大雪初霁中倏然化作白狐的青狐母子。草原人将它们视为“长生天的精灵”。然而,它们的命运却深深地搅动于一场场波澜之中……

  在瞬息万变的大自然中,生命的挣扎、呐喊与奔腾从未停歇。车辚辚、雨潇潇,白狐母子一路奔徙,只要生机还在,就可以走进遥远的春天。

  今天是“六一”国际儿童节,“文學陝軍”为读者朋友们带来儿童文学作家王晓一的动物小说《天狐》。祝小朋友们节日快乐,永远健康、幸福!

 

01

  白狐疲顿不堪地俯卧在雄浑大漠中的沙窝里,迷离地探望着窝沿儿外那苍莽的远方。它不清楚再到哪里去捕食,而且它觉得好累,累得连喘息都感到疲惫。尽管它知道自己老了,但还是在操心,依然觉得小白狐需要精心的呵护。

  为了它,我不能老,也不敢老!唉,要是大青狐还在,该有多好!现在它跟我和小白狐一样,也早已变了毛色,一身莹亮的雪白,俊朗而又强壮……大白狐,你知道吗,我有多累,真想好好歇歇……

  蓦然,白狐泪水涟涟,深深地啜泣着……

  小白狐摆动着毛绒绒的粗尾,轻抚着白狐抖抖的身躯。接着,它凑近白狐,伸出柔软的舌头舔去它脸上的泪滴。小白狐的面庞上荡漾着沉静的笑纹。

  妈妈,我已经长大了。从塔拉(蒙古语 草原)出逃,一直到现在,我跟着你经历了多少生生死死!我懂了,也学会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小白狐。我得出去捕食了,你在家里等着我,哪儿都不能去……

  小白狐跳出沙窝,一抖身,成了白狐,奔腾而去。

  老白狐望着它那健强的身影,只觉得心潮澎湃……

  深秋中逃离瘟疫时,它还小。那时它俩还是青狐,在艰难的路途中,它们一直在奔波、在跋涉、在颠簸。初冬时节,随着一场大雪的飞洒,它俩变了毛色,成了白狐。

  时下已是深冬,伴着大自然的色彩层层的变幻,它们已白得愈发透彻,皮毛也越发的浓密。这其间,它们历经了多少生死挣扎,突破了多少厄运的逼迫。

  而今,小白狐已经长大,正在四处捕猎,就像妈妈年轻时那般的机敏。它不仅要捕猎,还要寻找一个新的去处、找到一个更好的家。

  尽管大漠浩瀚无垠,冬天也很漫长,可只要在觅食中四处行走,就总能发现通往生机的方向。当然,还得远远地跟着人,随着他们的发现而去发现。

  只要一有方向,就可以带着妈妈走进遥远的春天,抵达一处安稳的地方,无论是林子、那拉提(蒙古语 草地)还是塔拉,进而再挺进一座密实的洞穴。

  只是,那还得蹿奔一程程的路途,但它不怕了。它跟着妈妈已然经历过挣扎、呐喊与奔腾,这才在跌宕起伏中流转到了蒙西大漠。可起初,它们要是尾随着牧人乌兰图娅一家,现如今,就不会困在荒漠之中了,兴许正隐显于南部那肥沃的塔拉。

  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乌兰图娅全家早已抵达了吧。他们有没有和儿媳的娘家安居在一处,彼此间成为和睦的新邻家?不管怎样,乌兰图娅一定会时常想起过去的老邻居。

  老邻居牧马人赫澜一家,在迁往蒙北塔拉的途中,遭遇过艰难险阻吗?当他们回到陌生的故土,想必会常常向起身的方向眺望,回味着熟悉的家乡。哦,原来,故土与家乡往往是离隔的……

  赫澜的女儿琪琪格和女婿呼其图,也定然会放眼遥望,去追忆与牧羊人家那些在亲近中共处的岁月,巴望着与他们重逢的一天。可谁知道这一天究竟有多久?琪琪格、呼其图可能都不敢深想……

  不敢深想的事情还很多,比如,深秋中的青狐母子,倘若尾随着乌兰图娅一家去往了南部的塔拉,抑或追随着两家牧马人前往蒙北,那么途中它们会怎样?也许平顺,也许会遭受更多、更大的凶险……

  青狐先是选择了牧马人一路朝西,而后又选择了牧羊人去了西北。这便在几种可能中,拣择出了无可替换、不能涂改的命运。

  在这番命运中,青狐母子逃往了那拉提。途中,它俩以及被它俩尾随的牧羊人分别进入过一座荒落的庙宇。也不知,那庙宇已经存在了多少年,反正它一直在风风雨雨中、大雪弥漫间,庇护着一个又一个途经的路人。

  庙里的那条红沙蟒在春天来临之前,势必还在冬眠。总有人或是生灵从庙里出出进进,它在炕头儿的草饼间,可能时而被忽略,时而又被发现,或者先被发现,再被忽略,任凭不速之客对它的喜恶和生杀予夺。但愿在一番番的折腾、拨弄中,它每次都能在沉睡中苏醒,每每都有惊无险,然后再继续沉眠,直到曾经住庙的几位僧人回来,给予它妥善的安顿。

  那几位僧人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还会回来吗?不得而知。

02

  青狐带着小青狐经过艰辛跋涉,又好不容易渡过了河,这才来到了那拉提的梭梭林里。青狐扑杀了野兔母子,抢占了它俩的岩洞,它和小青狐总算居息了下来。可不久,它俩就被大雕死死地追袭。

  大雕不愧是天之骄子,即便陨落,也能恪守自己想要的方式。那位在石棚中修习密宗的隐僧出关了吗?他是否看见了将自己洞穿于玛尼堆中那旗杆顶端的大雕?他是会小心翼翼地将大雕取下,予以安葬,还是任由它在从不停歇的长风中风干为绝唱的标本?

  大雕的两只小雕,在南徙中各自的翅膀必将能够硬朗,它俩额头上的绒毛一经变成金色的王冠,它们就能成为空中的帝王。当它们在春天里意气风发地北归时,也许可以成为骄傲的领航者!

  只是,它俩飞回到去年初冬才南徙的起点——那座悬崖峭壁的上空时,倘若又看见了依然悬守在旗杆端头的大雕,它俩会怎样的长啸……

  长空中有惨烈、奋飞的天之骄子,大地上的那拉提,有时常都得在刀光剑影中喋血的凶猛狼群。

  一代代狼王,相继屹立于那拉提北边的高地上虎视眈眈,随后率领着凶悍的狼群奔腾直下,与牧人、猎人生死较量。群狼往往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然后痛楚地伫听一只只母狼哀嚎出的似哭似笑的挽歌……

  这一代群狼拼死捣毁了迁来不久的牧羊人家,乌日娜、巴雅尔、阿木尔不得不抛下毡房、羊群和三条忠烈的牧羊犬,悲愤地奔往远方。

  当他们成为了驼队的护卫,迟早都得随着驼队返回故乡蒙东郡府。往昔的哈腾(蒙古语 公主)乌日娜还会重返昔日的王府吗?那里是她的娘家……

  早已沦落为平民的蒙东王爷,如若外出,在街上遇到了女儿乌日娜、看见了多年前府里的金刀侍卫巴雅尔以及像巴雅尔年轻时一样英俊的阿木尔,他会生出怎样的心绪?乌日娜、巴雅尔又会有着何样的心境?阿木尔呢,会不会上前问候白发苍苍的陌生的外公?

  世事沧桑,难以想象……

  不过,可以想象的是,乌日娜的师父东蒙大侠鞭王倘若见到了他们,必定悲喜交加、仰天浩叹!只是他还健在吗?乌日娜曾几番想跟过去的塾师、现在的二驼打问,但老是张张口,不敢问出声……

  二驼尽管颇有心机,可却没有察觉到乌日娜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神情。时下,他的心思全都投在了驼队的安顿上。

  持续派出的流星报马,老是回禀疫情未退,驼队因而迟迟不得开拔返回。二驼只能耗费气力,安慰着一个个思家心切的旅人。

  忙碌不堪的二驼,有时也会默默地想起遥远的自己——落魄的秀才、优雅的塾师;每每这时,他还能记起自己的本名“骆拓贤”。

  然而,那回忆总是令他感到隐痛,他便一次次地在心底掩埋,继而,赶忙去眺望自己的未来。于是他就更加卖力地辅佐大驼、调教大驼的儿子搏日格德,从而使自己有一种长远而踏实的依靠感。

  让他感到慰藉的是,大驼一直都很奋进,搏日格德也很听话。

  大驼与二驼不同,他为自己武士的出身、镖师的经历而自豪,所以他一直牢记着自己的名字“俄日勒赫轲”。现如今,他风生水起地经营着驼队、货行,心中时时怀揣着一种蒸蒸日上的喜悦感。

  尤其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儿子搏日格德。自打他责令搏日格德走出书斋,在长途跋涉的驼队中给司厨打下手或做杂役,搏日格德就再也没有安闲过。劳作之余,二驼随机授业,要么跟他谈古论今,要么给他讲读史书,不知不觉中,他已有了显见的变化。

  曾经他那白皙的面庞,而今已显粗糙、泛起了紫色;他那晶亮的双眸渐渐褪去了稚气,日益沉稳、犀利;他的身板儿愈发直挺、健壮,散发着虎虎生气。

  如今,他可以自如地搅动比铁锹还要粗长的巨勺,同时照料几口大铁锅,经管驼队的饮食,而且他即将读完《史记》。二驼说,等他一读完,就开始细细地教授他《资治通鉴》。

  大驼看在眼里、喜在心中,但表面上对搏日格德仍是一派冷峻的神色,以促使他诚惶诚恐、不敢懈怠。大驼深切地希望,搏日格德(蒙古语 雕)能够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历练成一只雄劲的大雕,今后英姿勃勃地翱翔在辽阔的蒙古高原上。若如此,他就后继有人了!待往后搏日格德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他则继续这般调教,驼队就能常保兴盛……

  大驼不仅锤炼自己的儿子,也在磨练徒弟们。护卫头领最是受益,正在迅速地成熟。他越来越有眼力,只要一有机会,就试着化解隐患,并已几度化险为夷。

  他还经常有意接近乌日娜,百般讨好,求学鞭法,而乌日娜只要兴起,也乐得教他几手。

  眼见着儿子、徒弟们无不上进,驼队也是一派欣欣向荣,大驼本应志得意满,可有时他却会突然感到一阵隐痛。这隐痛既来自他对把爷深深的感怀,也来自他内心深处对少爷鲨珞那复杂的感触——有怜悯、有鄙夷、更有惋惜……

  方今,鲨珞对大驼越发恭顺了,甚至间或还显露出献媚的神色,这令大驼的心底一阵阵发冷。大驼觉得,自己的目光已经渗入了鲨珞的骨缝,他明白,鲨珞已无可救药,便愈发想尽快得到终于遇见的那块儿海采珊瑚玉,然后郑重地送给鲨珞,从而完成把爷的遗愿,同时也聊以自慰。

  然而,什么时候才能获得那罕见的珊瑚玉,他心中无底。虽说他曾与拉克申、巴根兄弟俩做过约定,但他俩能不能找到白狐、何时才能捕获,他难以估摸。可他一直在期盼着,只要有盼头,他就总觉得兴许快了、快了……

  但是当拉克申、巴根各自缠裹着白布,一起来到驼队向大驼做个交代时,大驼的心凉了。他俩对大驼讲述了详细的情形,了断了他们之间的约定,并沉重地向大驼致歉。大驼一直在侧耳倾听,直感到惊心动魄,继而心头便蹿腾起一阵阵刺痛。

  大驼诚挚地要将宝石转经筒赠予拉克申、巴根,兄弟俩坚辞不受。大驼深切地说:“请收下吧!你们可借此纪念额吉……等你们今后有了其他好物件儿,再来给我,这只宝石转经筒就算是我的预付。反正驼队长年累月都得在马道上穿行,我们总会再见……”

  拉克申总算揣起了宝石转经筒,兄弟俩对大驼千恩万谢后离去了。望着他俩远去的背影,大驼颇感沉痛、内疚,他觉得,是他害死了那位素不相识、瘦骨嶙峋的额吉。不觉间,大驼怆然泪下……

  拉克申、巴根回到毡包后,黯然神伤地把宝石转经筒轻轻放在了额吉生前的床上。三天前,他俩已给额吉料理了后事。办完的那天下午,额吉曾皈依的那位喇嘛突然来临,在矿窑老人的陪伴下为额吉念经、做了超度。

  事后,拉克申、巴根请喇嘛在家中住了一天,跟他学会了莲花生大士心咒和地藏王菩萨心咒。

03

  拉克申摇转着额吉那锈迹斑斑、黑乎乎的转经筒,巴根摇晃着金灿灿的宝石转经筒,两人一前一后,围绕着额吉住了一生的、灰蒙蒙的毡包悠悠地转圈儿。他俩一边转,一边呢呢哝哝地念诵着刚刚学会几天的咒语。

  忽然间,巴根不知怎的,蓦然想起了阿布(蒙古语 爸爸),便冲着阿哈(蒙古语 哥哥)的脊背说:“葬阿布的前后,我们都不懂、也不会,没能给他转转经轮、念念心咒……”

  拉克申一怔,脚下一顿,随即又继续踏行了起来。“好在额吉会!她给阿布做过的……”

  “额吉……唉——”巴根陡然用力转动手腕,将宝石转经筒摇得一阵惊慌,“都是因为你!虽然现在得到了你,可额吉却不在了,白狐还是跑了……”

  巴根嘟囔着,忽觉心中一动,不禁问道:“阿哈,你说白狐能去哪儿?”

  “它们哪儿都去得!看来,矿窑上的老人说的是真的,白狐真是天狐!”拉克申笃定地说,“它们是腾格里(蒙古语 长生天)的精灵……”

  “那还会有人捉它们吗?”巴根瞭望着空濛的远方。

  “我想一定会有……”拉克申已将转经筒的手柄握得出了汗,但却感到攥着一把冰凉。

  “捉它们的人不害怕吗?”巴根惊心地问。

  “以前我们也不害怕!只是现在才知道……”拉克申说着,仰望天宇,禁不住潸然泪下。

文章节选自《天狐》

 

  作品简介

  长篇小说《天狐》书写了一对先是青狐、后是白狐的母子挣脱灾难、苦寻生机的传奇历程。作品中的传奇不仅仅是情节的跌宕起伏,更是蕴含着命运的转折。被视为“天狐”的这对母子,正是缘由一次次的转折而屡屡“渡劫”,从而呈现了生命坚韧的张力。

  在深秋的大草原上,母青狐眼睁睁地望着丈夫离奇而又惨烈地死去,惊悸地窥见一只只秃鹫从天宇中俯冲而下,之后它就发现了四处倒毙的牲畜。惊怖的序曲预示着不祥,果然,凶厉的瘟疫爆发了。母青狐立刻带着小青狐从瘟疫密实的包围中仓惶出逃。

  在逃生的漫漫险途中,青狐母子和荒庙里的红沙蟒角斗,跟苍穹中的大雕搏杀。随后,它俩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幻化成白狐,撕裂、吞噬了两只小狼。为了逃脱群狼的复仇,它俩蹿奔到马道附近,跃入商旅驼队的尾车,一路隐藏着,颠簸到了大漠深处的金沙矿区,却又陷入了两名护矿的少年枪手的苦苦追杀之中。苍老的额吉因由往昔惊心动魄的经历,用自己的生命将白狐母子放生。两位少年枪手在经历了震撼、颤栗之后,终于相信了“天狐”的传说而心怀敬畏,最终跟使命和解、与自己和解。

  在这些曲折、激荡的情节中,还交织着牧人、牧羊犬与狼群的血泪情仇、迢迢马道上商旅驼队的兴衰和悲欢。他们都与天狐以及种种生灵发生着看似偶然却是必然的交互、激烈甚至惨厉的冲突,从而相互扭结,影响、改变着彼此的命运。

  大自然与生命的关系、人和生灵的关系是生态文学的母题。作品展现了这些互为因果、互为经络的关系,并构建了关涉生态、生命、情怀、信仰(关于长生天,即大自然)的精神图景,亦即,对生命伦理的尊重、对弱小生命的悲悯、对大自然的敬畏。

  此外,作品还呈现了成长的多样性(情商型成长、突变型成长、自然型成长、被动型成长、领悟型成长)和心灵嬗变的历程。

  《天狐》铺展出的境域雄浑、苍劲,好似一轴升腾着浓郁的阳刚之气的长幅画卷,承载着生命的挣扎、呐喊与奔腾。将这种雄健的气质植入儿童文学,可以使正在甜腻化的童年生态得以硬朗的滋养。

  

  

  作家简介:王晓一,中国作家协会会员。16岁在《儿童文学》发表的处女作《狼》,获该刊优秀作品奖、入选当年《全国优秀儿童小说选》。曾发表多篇(部)中、短篇小说,其中,《狼》《三奶奶》(发表于《儿童文学》)、《隔壁》(发表于《中国校园文学》)等被《儿童文学选刊》转载;《豺狗》被多种动物小说集收录;中篇小说有《唐古拉山传奇》《我能原谅》(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单行本)等。近年作品有:系列长篇校园小说《班级奇人》(1-4部)、《班级奇事》(1、2部),该6部长篇小说均由中国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班级奇事(2)我不漂亮 我无敌》获冰心儿童图书奖。新近作品有:长篇小说《蓝格莹莹的彩》(未来出版社),该作入选陕西省委宣传部重点文艺创作项目、获第八届上海好童书奖。长篇动物小说《天狐》(三环出版社)为最新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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