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爷爷去世了。
老屋后面山谷里的兰花还是没人管地年年疯长，开幽幽的花香；结了种子，长苗了又换地方长。兰花竟然都长到老屋的厨房后面了，一大窝伸手就可以够到。可惜爷爷再也看不见了。
——《爷爷的兰花酒》
疯长的兰花，爷爷再也看不见了。爷爷与兰花之间有着怎样的故事呢？
今日，陕西作家网邀您共读陕西儿童文学作家渭北的作品《爷爷的兰花酒》，去看看爷爷与兰花的故事。此前，该作品获得了“2023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散文类佳作奖。
爷爷的兰花酒
“清明雨水多，阿兰，趁雨水还没落下来，随爷爷明天去山谷里扯兰花泡酒哟！”
“爷爷，为什么要趁雨水没落下扯兰花泡酒？”
“一直淋雨花就不香了，再泡酒就没用了。”
……
爷爷喜欢兰草，就连我的乳名也用兰字。我们居住的老屋，屋前屋后满山谷都是兰花，屋子成了花香小屋了。
“兰草不用管，都是自己长。有种子了，长苗也会自己长。长了又换地方长，整个山谷都是兰草的家。兰花泡酒喝蛮好哩！”爷爷领着我，拿着大水瓢，朝老屋后面的山谷里走去。我一路小跑，踩着晨曦里毛竹叶隙间洒落斑驳的阳光玩。
“哇，好香呀！”我刚一踏进山谷里就被兰花沁人的幽香惊呆了。但一时又找不到兰花的所在，只闻到满山谷都是兰花的所在呢。
“瞧！兰花的家都藏在树荫下哩！独自长，默默开哦！”爷爷看出了我的疑惑，指着春兰的所在。
“爷爷，我要不要扯一朵呀！兰花开了，是土红色的！”我惊奇地发现山道旁刚开了一窝窝春兰。
“阿兰，扯兰花要从根部扯哟！不要碰到没开的花茎哩！”爷爷在一旁耐心指点我。
我接过爷爷递过来的大水瓢，又寻找到一大片开满兰花的山林。踩着沙沙作响的腐叶，我蹲下来，在一窝一窝春兰根下寻找兰花，寻到了便轻轻地扯下一朵，放在鼻子下闻闻。土红色，嫩绿色，一窝窝兰花赛着开，颜色也各不同。
“真的蛮香哦！这窝真的好香哦！”爷爷颈椎不好，不时站起身来，陶醉地闻一闻扯下来的兰花，好像在品咂他新泡出来的兰花酒哩。
“爷爷，你扯的还是两朵花哟！”
“嗯，两朵花哦！”
“一杆开了两朵花哩！”
……
山谷里静极了，只有鸟儿欢快地啁啾，仿佛我和爷爷扯春兰是在鸟儿们的引导下完成似的。那鸟鸣仿佛也浸透了兰香，无比清甜了。鸟鸣落满幽谷，让兰香涌动的幽谷更清甜了。
我和爷爷的手指染了淡淡的兰香，心里也浸透了兰香。
不一会儿，大水瓢也盛满了兰花了。兰花有土红的，嫩绿的，还有花瓣泛着胭脂色的。我端起大水瓢使劲地闻了闻，好像整个山谷的兰花香都汇集在这里呢。
“汪汪——”一踏进老屋门前，大黄狗就激动地摇动着尾巴迎上来了，它好像也被兰香吸引了似的，蹭蹭我和爷爷的裤脚。
我认真地按爷爷教的方法准备春兰泡酒前的工作：清洗兰花、风干一下水渍、装进玻璃罐、倒进苞米酒……
“再加几块冰糖哩！”爷爷神秘兮兮地笑道。
“叮当——叮当——”冰糖丢进了兰花里。我望着玻璃罐里依然新鲜的兰花，被爷爷倾倒进来的苞米酒一点一点浸满了。那些姿态优雅的花朵在酒水里轻轻舞蹈，好看极了。
“嗨，盖紧盖子哦，密封存放进阴凉处哩！这就交给老天爷哩！”爷爷望着毛竹叶缝隙里刺眼的阳光说道。
我和爷爷泡兰花酒的过程，大黄狗好奇地不时围过来，摇摇尾巴，用鼻子嗅嗅，欢叫几声，好像它比我们还期待兰花酒早日开封的日子呢。
“这么大一壶酒呀，要泡两个多月才能喝啊！要泡出那个香味来哩！”爷爷举起玻璃罐子里的兰花酒期待地说。
“哇，要泡两个多月才泡出兰香呀！”我撇撇嘴不耐烦地说，“主要就是要喝兰花的香味吗？”
“时间久才能泡出兰香哟！我要喝兰花的香味，这酒还能治疗夜里干咳和失眠哩！”爷爷望着玻璃罐里还在酝酿的兰花酒说，“我们这地方主要靠苞米酒泡兰花，比我们这地方再远些是用大米酒泡，那泡出来的味道比苞米酒还香甜呀！”
我呆呆地望着爷爷手中玻璃罐内苞米酒里轻轻舞蹈的兰花，阳光透过玻璃，兰花晶莹透亮，好像兰花刚刚从晨曦里醒来似的。往后的日子里，兰花酒就像爷爷说的那样“交给老天爷照顾”了。好奇和期待在我心里不住地翻腾！
那一夜里，我枕着山谷里吹来的兰香睡着了，那梦也是兰幽幽的兰香了。
那真香呀！我至今也忘不了兰花酒开封的日子！
“泡酒蛮香哦！”爷爷开心地打开尘封已久的玻璃罐子。顿时，满屋子都飘散着兰花酒的清香，一家人都激动地挤在罐子口。苞米酒与兰花经过日月的发酵，使兰花的香味更醇厚了，酒液里泛起淡淡的嫩绿色，真像一痕痕浅浅的春水。
“要是你奶奶能喝一口兰花酒就好了。”爷爷倒了一小盅兰花酒，美美地品咂着，不时遗憾地叹息。
奶奶去世前也有夜里干咳的毛病，以至于肺一直养不好，爷爷每每听到奶奶咳嗽，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直到爷爷得到这兰花泡酒的土方子，可是奶奶没有等到。奶奶长眠在开满兰花的山谷里，每年扯兰花泡酒，爷爷总会绕大半山路去奶奶坟头静静地站一会儿，扯一朵兰花静静地闻闻。
“喜欢咳嗽的人，兰花泡酒喝了相当好！嗯，这个有止咳作用；还可以治喉咙疼、眩晕；也可以止血。喝点蛮好。”爷爷每年都要泡几罐兰花酒，置于堂屋里。每到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了至亲好友、因咳嗽失眠而求医的乡邻，爷爷就把密封罐抱出来，小心翼翼地开启罐盖，与亲友乡邻分享醇厚的兰花酒。
兰花香得慷慨，爷爷的兰花酒也是毫无吝啬，只要有需求总是无偿地分享，连同那幽幽兰香般浸润每个人的心灵深处。
爷爷去世了。
老屋后面山谷里的兰花还是没人管地年年疯长，开幽幽的花香；结了种子，长苗了又换地方长。兰花竟然都长到老屋的厨房后面了，一大窝伸手就可以够到。可惜爷爷再也看不见了。
那大水瓢，自从爷爷去世后再也没有用来摘兰花了。水瓢生了霉斑，裂开一条缝儿。
“一直淋雨花就不香了，再泡酒就没用了。”爷爷的话仿佛还在我耳畔回响。后天又是清明了，山谷里吹过来的风夹杂着兰花熟悉的幽香，可是我的眼泪比清明的雨水来得还突然……
我知道，爷爷的坟头也长满了兰草，幽幽兰花陪伴，爷爷定不会孤单了，天堂里定不会有烦人的老病根干咳了；我知道，那幽幽的飘来的兰香，定是爷爷从天堂捎来的口信，就像他不善言辞，却善良本真的内心。
我虽不嗜酒，但我真想为爷爷再泡一罐兰花酒，可是爷爷已去世好多年了。每年的春兰泡酒，已经成为我一种绵绵的思念和习惯仪式了。
选自《2023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作品集》
作家简介：
渭北，原名李伟，生于陕西武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童话《养一张试卷当宠物》，短篇童话集《花野昼梦》《年兽噼里啪啦》《看不见的森林》《月光兔子的精灵桂花米糕》等十多部。作品散见《散文诗》《儿童文学》《少年文艺》《中国儿童文学选刊》《东方少年》《意林小文学》等杂志。曾获2005年获《散文诗》杂志“首届全国校园散文诗大赛”大学生组金奖；2011年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2013年获上海《少年文艺》“金千灯”征文奖；2023年获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2023年获《东方少年》杂志年度重点作品扶持奖；2023年获全国林甸杯儿童文学大赛三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