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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涛:黑河情思 · 杏柿沟

文章来源:廉涛发表时间:2023-12-20

黑河情思

  “周至的山来周至的水,周至的山水实在美……”上高中时唱的这首《周至美》,30多年来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唱起这首赞美家乡的歌。

  山曲曰盩(zhōu),水曲曰厔(音zhì),周至(盩厔)因此而得名。在周至境内,秦岭北麓的“九口十八峪”,大小52条峪沟,形成平原15条河流,俗有“从周至到户县,七十二道河脚不干”之说,足见其河道纵横,水力资源之丰富。地处八百里秦川腹地的周至之所以被称为“金周至”,与其南依秦岭,北濒渭河,山重水复,土肥水美的“七山一水二分田”的地理格局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些良好的自然条件集中了农业文明所必需的一切自然要素,从当下来看,这些也为发展现代农业、建设生态文明提供了天然条件。

  周至美,最美不过黑河水。我的老家在楼观团标村,这里南依秦岭,西濒黑河,我从小就生活在这依山傍水、如诗如画的“桃花源”中。

  记得小时候,每逢节节令令,父亲到河对面的马召镇去赶集,总喜欢带着我。那时,黑河水大面宽,整个上游没有一座桥,渡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去的时候大人们都空着手,小木船还算稳当,回来时大家都背着提着买的东西,小木船就不堪重负,晃晃悠悠的。父亲看我有些害怕,就让我站在大人中间,说是看不到水头就不晕了,也就不怕了。

  大约是在上世纪70年代初,在黑河出口处建了一座大桥,我和小伙伴们放学后常常去看桥是怎么架起来的。在竣工典礼那天,十里八乡的人都来了,桥上桥下,人山人海,锣鼓喧天,比过年还热闹。桥两头桥头堡上的对联格外醒目,东头是“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西头是“一桥架东西,天堑变通途”,我似懂非懂,就将对联照猫画虎抄在生字本上,回到家里问父亲是啥意思,父亲把毛主席《七律·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水调歌头·游泳》的诗词给我讲了一遍,我才知道这是借用毛主席的话,我觉得毛主席的诗词大气、实用,我就喜欢上了。后来,在写作文时,我时不时会引用几句给文章增加点神韵,常常会受到老师的表扬。

  黑河一出山,在东西两侧有人工挖的两条干渠,将一部分黑河水分流,再经若干个小渠将水引入村庄,不仅为黑河上游两边的村民提供了洁净的生活用水,还使得黑河两边大片的农田有充沛的水源灌溉。据村里的老人们讲,祖父廉守信当年担任黑惠渠管委会主任期间,曾大修水利,改变了原来农田灌溉无序的状态。祖父造福桑梓至今被百姓传为佳话。

  对于顽童时代的我来说,最美的事莫过于放学后和同伴们在院子东墙根下的渠里摸鱼逮青蛙了。小伙伴们会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偷偷地将渠上游的闸门关掉,用稻草将渠某段的两头一堵,然后向中间逐渐摸去,十有八九能逮到五六条胡须很长的瓜娃鱼来。

  在外工作这些年,经常有人问我牙咋这么白,用的啥牙膏。我说我从小喝黑河水长大的,黑河水是全国闻名的优质水。朋友们听了半信半疑。上世纪90年代末,国家建成了黑河水利枢纽工程,将黑河水引入了西安,日供优质水60万到80万吨。黑河成了西安人的母亲河,朋友便对我“喝黑河水长白牙”的话深信不疑了。

  在引水工程贯通之日,我情不自禁地写道:“带着太白不尽的积雪/载着终南巍峨的雄风/你/关中古老的巨龙/是我生命的祖宗/你深深的碧水/曾摄下黄巢的刀光剑影/你激流中不倒的石狮/铭刻着高迎祥的英明/你夹岸的秋叶/浸透着红军战士的鲜血/你仙游寺的胜景/撩拨过多少文人墨客的诗兴/你哺育过多少优秀的儿女/你拯救过多少黄土地上的生灵/黑河/我爱你/请把我一腔情怀/送给古城”。作为黑河之子,今天我能在自己工作生活的古城西安天天喝上家乡的水,能时时感受儿时的甜美,是多么惬意啊!

  也许是在河边长大的缘故,对于水我向来比较敏感。1991年初夏,我在青岛栈桥第一次看到大海,看着潮起潮落,浪来浪去,心情格外激动。我对身边同事说:“这海水要是能像我老家的黑河水,趴在渠边就能喝该有多好!”逗得大伙都笑了。同事说:“你咋总忘不了你老家的那渠水呢?”是啊,流进血液里的东西又怎么能忘记呢!

杏柿沟

  从黑河出口处向东第一条沟(也叫“峪”)叫黄池沟,据说高迎祥曾在此饮马练兵。黄池沟东边是铁梨沟,因铁树梨树繁茂而得名。由铁梨沟再向东就是我儿时经常玩耍的地方杏柿沟了。

  我家离杏柿沟口约1公里,每到春天,站在家门口向南望去,七彩缤纷的花儿漫山遍野地开着,尤以杏柿沟两边山坡上的杏花和柿子花最为耀眼,成片成片的,最让我心醉了。

  对儿时的我来说,最渴望的还是夏天和秋天了。每到夏天,杏柿沟口李子园的李子熟了,满树紫红紫红的李子,叫人眼馋。我和小伙伴们放学后,会趁着园主不注意潜入园中,用石块砸向树干,捡起震落在地上的李子,撒腿就跑。但大人们常说:“李子树下埋死人呢,不能多吃!”于是,杏柿沟东坡孙二家房前那黄澄澄的杏就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的“主攻目标”。

  周末,我们几个小伙伴会趁着午后大人们歇响的时候,爬上200多米高的山坡,蹲在孙二家门前的坎底下,按照事先的分工,有的用事先准备好的竹竿小心翼翼地敲打杏树,有的在地上捡杏。一次,一个小伙伴爬到杏树上使劲地摇,杏像雨点似的掉落下来。我们正得意地捡杏的时候,不料孙二家的狗叫了起来,女主人边喊边朝我们这边走来,吓得树上的伙伴急忙跳了下来。我们一溜烟地向山下跑去。没跑几步,我就被一个大胡基绊倒了,心想,这下坏了,要挨揍了。我惶恐地看着一步一步逼近我的女主人。不料她扶起我,拍了拍我身上的土,比画着呜里哇啦说了一大堆(我这才知道女主人是个哑巴),顺手把3个大黄杏塞进了我的裤子口袋里,指着还在狂奔的小伙伴们,示意我赶快去追他们,我羞愧地边回头边向山下走去……

  原来女主人是我们村里的女子,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嫁给了孙二家的老大,按辈分我应该叫她姑姑。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一家人的苦。后来听家里人说,孙二家因家境贫寒,老二老三终生未娶。一家7口人挤在茅草棚的土炕上,一年四季盖一床破被,补了又补的衣服三兄弟出门还要轮着穿……想到我偷他们家的杏,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此后,我便再也没有偷吃过孙二家的杏子了。前几年,听说“哑巴姑姑”的小儿子考上了大学,在西安城里娶了媳妇儿,在县城买了房;大儿子也进城打工,做起了生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只可惜“哑巴姑姑”和她的丈夫早已离世,没能看到这世事的变迁、家境的好转、儿子的出息。

  杏柿沟的西坡比较缓,从沟底到坡上,以柿树居多,栗子树、桃树、苹果树、梨树也不少。每到天高云淡的秋季,我和小伙伴们便会爬上西坡的山峁,仰望在蓝天徘徊的燕子,指点炊烟袅袅的关中平原,远眺陇海线上冒着白烟在绿色的原野上疾驰的火车,憧憬着外面的美好世界……上世纪60年代,农村的能源异常匮乏,生火做饭除了用地里的玉米秆和麦草外,就是上山砍柴了。村里人上山砍柴多在西坡,西坡的柴火几乎被砍光割光了,大人们只好到后山去砍柴。那时,人们还没有意识到乱砍滥伐会破坏生态导致恶果。1972年夏天,突降暴雨,山洪暴发,泥石流从杏柿沟一泻而下,漫过山下的干渠(黑河出山后向东的一条引渠),吞没了大片农田,村里人眼睁睁地看着却无可奈何……

  西坡上的野鸡岭住着几户人家,那是砍柴人上山下山休息的“驿站”,也是每年大年初一鞭炮声响得最早、响得最长、响得最响的地方。野鸡岭的鞭炮一响,山上山下,方圆十几里的鞭炮声都跟着响。记得每年大年初一,鸡还没叫父母就把我从熟睡中喊醒:“野鸡岭放炮了,赶紧把新衣服穿上放炮去……”本想赖在热炕上的我,一听穿新衣服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这些年过去了,我一直在思量,在物资极度匮乏的上世纪60年代,山里人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但过年时却舍得花钱买上好的鞭炮迎接新年,这恐怕蕴含着山里人对“爆竹声中一岁除”“总把新桃换旧符”的美好祈愿吧。如今野鸡岭的几户人家,有的按照国家的扶贫政策搬到了平原上的小区,有的自己在平原上买了房做起了生意。留守在山上的人也因地制宜,过上了好日子,野鸡岭大年初一的鞭炮声仍然是附近响得最早的……

  村里人说,现在大伙越来越明白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加之政府越来越重视秦岭的生态保护,新的能源也早已替代了柴火和麦草,谁还上山乱砍滥伐瞎折腾呢?如今,草木葳蕤、果林繁茂的杏柿沟成了城里人周末休闲娱乐的好去处,山下成片的猕猴桃园成了乡亲们的致富园。

  作家简介 

  廉涛,陕西周至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诗词学会会员,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散文集《心中那片海》,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中国日报》《文艺报》《作家文摘》《文汇报》《陕西日报》《西安日报》《华商报》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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