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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欣菲:故乡院子里的那棵杏树

文章来源:陕西作家网发表时间:2024-03-22

  故乡的院子并不大,有三孔砖窑,据说是父母亲和辍学的大姐亲手箍起来的。距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就是用砖垒起来的菜园。那棵杏树就长在菜园旁边。

  喜欢种花的母亲在菜园外围、杏树旁边,种上北方常见的鸡冠花、蔷薇、月季。四季中有三季,母亲的小院都充满着生机,花红叶茂,果实累累。

  母亲是个勤劳精致的人,种的菜园也如同她纳的鞋底一样,平整干净。一畦一畦长势良好的蔬菜,离不开父母亲辛勤的打理,每次回家,他们都在菜园子里忙活。打掐西红柿多余的枝丫,把没爬上架子的豆角黄瓜枝蔓扶起来,用细绳子仔细绑好。尤其到了每年六月的时候,杏子黄了,一个个圆滚滚胖嘟嘟的杏儿,散发着诱人的光泽,金黄金黄簇拥在枝头,让人看了好是艳羡,忍不住直流口水。

  又到了杏子熟的季节,父母亲又喊着我回家吃杏了。一进院子就是一副喜气洋洋,生机勃勃的景象:院墙跟处母亲种的一排粉红色的芍药和牡丹,此时都在美美地盛开着。一树紫玉兰花在菜园的东边,与杏树遥相呼应,硕大的花朵一个个簇拥着向着蓝天高歌。菜园里的西红柿、黄瓜、豆角、茄子挂满了藤架,母亲正挎着自己编织的小竹篮在采摘。她轻轻地摘下一个个熟透的西红柿,小心翼翼地放进篮子里。听到我的脚步声,直起腰,高兴地说了声“我娃回来了!”话音未落,动作利索的母亲已经跨过低矮的围墙笑盈盈地站在我面前了。

  我帮母亲提着菜篮子,边走边夸赞着花开的真鲜艳,今年的蔬菜长势也好。母亲喊着让父亲上树去给我摘杏儿。父亲正在杏树下修理自行车。这辆老式自行车陪伴父亲十多年了,是父亲最得力的“交通工具”。他每次都要骑着自行车去两公里外的苹果园施肥、修剪、拉枝。父亲有时候一忙活就是一天,去的时候带点干粮,中午就不回来吃饭。从刚栽种的小树苗到开始结满果实的大树,我没有细想过,在那片苹果园里父亲的脚印徘徊了多少次,也无法计算,父亲抚摸了多少遍枝条,那一棵棵果树上倾注了多少父亲的心血和汗水。

  故乡就是我生命中的后花园,鲜活、生动,有着浓厚的生活气息和烟火味。家里有父母围坐谈笑的亲切和踏实感,坐在炕头,吃着母亲做的手擀面,感受那份幸福和惬意。可就在一个闷热的夏日午后,父亲突然栽倒在他心爱的苹果树下,从此被疾病剥夺了劳动的权利。

  再回故乡时,杏儿依然挂满枝头,可是却感觉不到它们的光鲜,总感觉杏儿似乎被尘土染得灰突突的。那个曾经健朗的父亲日渐虚弱,坐在杏树下的轮椅上,疲惫的手臂无力地低垂着,我无法把眼前的父亲跟那个骑着自行车、挥动锄头、上树摘杏子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啪、啪,不一会儿就有熟透的杏子落下来,地上已经落下很多了,母亲说,树太大了,也吃不多少杏,高处的也够不上,不如把高处的枝条砍掉,也遮得屋子采光不好。一次哥哥姐姐回家时,从邻家借来了锯子,把杏树高处的大枝丫锯了下来。从此,这棵高大的杏树没那么枝繁叶茂了。

  在落雪的季节,我们告别了父亲,告别了我人生中无忧无虑的时光。父亲的离去使我猛然间觉醒,原来人是会老的,生命就是不断地失去,如同枝头挽留不住熟透的杏儿一样。

  父亲走后,母亲被接到城里居住,小院也渐渐荒芜了。春夏时节,我们都会回去锄草,可是院子里的角角落落都覆盖着厚厚的尘土,失去了往日的清爽和温馨。屋子里的老式柜子里还放着父亲过去做警察时的军功章和获奖证书。院子里搭建的家具棚子里,父亲用过的镰刀,锄头、铁锨已经有些锈迹斑斑,我拿起来仔细端详着,这些老物件,曾与父亲相依相伴,被父亲的汗水浸湿,记录着父亲健壮有力的身影。这些工具几乎是父亲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他每天都要用到,锄草、清扫院子,勤劳的父亲随时都与他的劳动工具相伴。可如今,只是挂在墙角处,任岁月侵蚀,默默地忍受着孤独和遗忘。

  院子里的杏子黄了,没有了从前的饱满,变得越来越小了。杏树也有很多枝条枯干了,再没有人回去采摘杏子了。

  又过了一年,当我回到家里时,发现杏树的叶子全部枯萎了。夕阳透过干枯的树叶洒下来,一树的叶子闪着银光,如同千万只仙鹤在飞舞。树下小草从水泥缝隙里挣脱出来,长得非常旺盛。树下没有父亲,显得无比荒凉。于是,我们合伙把这棵硕大的杏树砍下来移走了。

  故乡被父亲带走了,从此,门前的杏树与我的青春岁月一起藏在了记忆深处。

  (作者简介:刘欣菲,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高级教师。出版诗集《在红尘渡口眺望》,作品散见于《绿风》《中国诗歌》《延河》《延安文学》《安徽文学》《雨花》等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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