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七一勋章”获得者王占山是战功赫赫的百战老兵，先后参加辽沈、平津、衡宝、两广战役战斗和抗美援朝、对越自卫反击战，出生入死、英勇杀敌，4次受到毛主席亲切接见。在抗美援朝金城战役中，带领战友坚守阵地4天4夜，打退敌人38次进攻，歼敌400余人。离休后，情系国防事业，倾心传播红色革命基因。荣获志愿军“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和“全国离退休干部先进个人”等称号，被朝鲜授予“一级国旗勋章”。

　　《硝烟中的号角——百战英雄王占山》是钟法权继《张富清传》《重生》等作品后的又一力作。写出了百战英雄王占山的传奇人生与共产党人永不褪色的革命信仰。该书入选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

　　今日，“文學陝軍”与您共读作品节选。《坚守高地》是《硝烟中的号角——百战英雄王占山》中《浴血记》朝鲜金城战役巨里室北山阻击战中一个小节的精彩片段。金城战役是抗美援朝战争的收局之战，加速了停战协议签订……

01

　　又是一轮更加猛烈的轰炸，抗美援朝战场上，南朝鲜军的大炮、坦克一齐向金城巨里室北山射击。美军的战机也连续出动，轮番轰炸。一时之间，炮弹如雨点般落在巨里室北山408.1高地。

　　阵地周围茂盛的树木像被剃了光头，成片的野草也没了踪影。

　　经过一天一夜的激战，坚守在巨里室北山408.1高地的第7连，全连干部仅剩两人，一个是指导员张冠佐，另一个是第3排排长王占山。

　　从7月18日这天起，为拿下高地，敌军每天都要对巨里室北山进行七八次密集的轰炸和进攻。刚开始，敌人先是排一级进攻，而后是连一级进攻。无论是怎样规模的进攻，每一次都被第7连的官兵打了回去。敌军始终无法越过巨里室北山半步。

　　阻击战开始的第3天下午，指导员张冠佐在指挥战斗时，胸口被子弹击中，血流不止。王占山被通信员从坚守的阵地叫到指导员身边，指导员对王占山说：“占山，我活不成了，我把连队交给你。你要保证，人在阵地在！”

　　王占山咬咬流血的嘴唇说：“指导员，你尽管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做到人在阵地在，决不后退一步！”

　　随着坦克发出隆隆巨响，王占山知道敌人新一轮进攻又开始了。他抱着冲锋枪高声喊道：“同志们，人在阵地在，出战！”

　　低矮、昏暗的坑道里，顿时响起一串哗啦啦拉动枪栓的声音。他们弯着腰，沿着低矮的坑道急速小跑，沿着交通壕进入战壕，奔向各自的战位。

02

　　20日，第7连依然顶着敌人的炮火，在巨里室北山408.1高地坚守着。当天下午，敌人以空中轰炸、切断供应、不间断进攻等手段，企图封锁志愿军的后勤交通，摧毁志愿军坚守的阵地。

　　之后，第7连与指挥所通信联系几次中断，枪弹、粮食和水几乎见底。面对缺弹少粮、电话不通的严峻现实，几名班长、副班长忧心忡忡。

　　王占山说：“只要子弹够打一个下午，今晚还能吃上饭，就不要愁明天的事。”

　　这一天，敌人向408.1高地发起了多轮进攻。敌我双方的拼杀愈发激烈，我军伤亡人数明显增加。

　　天黑前，王占山在坑道里清点人数，全连只剩下60多人，其中轻伤员占一半。

　　天黑了，几支蜡烛将坑道照得半明半暗。在昏暗的环境里，大家默默地啃了几口压缩饼干。

　　一名战士说：“人只要不饿着就行，可没有子弹和手榴弹，明天的仗还是没法打。”

　　王占山思来想去，心中有了计划。

　　夜晚，王占山安排官兵下山。他将下山人员分成3个小组，一个组4个人，每组安排一名班长或者副班长带队。

　　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被炮弹犁过了无数遍的松软土地上，小心地向山下行走。各组散开，每组1人警戒，3人搜寻物资。在那片开阔的缓坡上，重重叠叠地躺着敌人的尸体。果然不出王占山所料，敌人身上不仅有枪、子弹、手雷，甚至还有巧克力。

　　天亮前，他们不仅背回了很多半自动步枪，还带回了不少没有拆封的子弹、子弹袋、手雷，甚至还扛回了几挺轻机枪。

　　战士们望着眼前成堆的武器，一个个高兴得手舞足蹈。机枪班班长杨景林兴奋地说：“有了这些武器弹药，明天的仗就好打了。”

　　“可不能过分乐观。阻击战消耗最大的是枪弹。”王占山说完，看了一眼漆黑的天空，“天快亮了，都抓紧时间睡觉，今天的战斗会更加残酷。”

　　果然，太阳刚刚升起，敌军就发起了新一轮攻击。大炮轰击后，紧接着是飞机的超低空轰炸。持续的炮击下，坑道里氧气不足，战士们感到胸闷、头痛、嗓子发干。不久后，敌军又在坦克掩护下攻击高地。

　　待敌人脱离坦克掩护攻击到半山腰时，王占山一声令下，坚守在坑道里的战士正面迎敌。一时间，机枪、冲锋枪发出“嗒嗒嗒”的怒吼，爬到半山腰的敌人像被拦腰砍断的玉米秆，哗啦啦地倒下一片。

　　几十公里长的阻击战线上，到处都是像408.1高地一样坚不可摧的防线，敌人只能不断朝高地倾泻炮弹，妄图以炮火覆盖摧毁我军防线。

　　在抢修掩体时，王占山看到高地上除了被敌人炮火炸松的泥土，还有大小不等的山石裸露在外。他脑子里灵光一现：可以利用山上的石块，在工事外面垒上石墙。这样既可用来遮挡子弹和弹片，又可以用石头打击敌人以节省弹药。于是，一个滚石阵的法子在王占山脑子里生成。

　　战士们按照王占山的想法，就近搬来石头，垒在战壕边沿上。当敌人再一次冲到半山腰时，大大小小的石头顺着陡坡被推下去。面对飞来的滚石，敌人来不及躲闪就被砸中，或仰面倒地，或向后栽倒。滚石砸得敌人哀号一片，停在山脚下的坦克被砸得当当直响。那些没有被砸中的敌人也被吓破了胆。

　　下午太阳落山前，敌人大炮轰击过后，接着是飞机轮番轰炸。飞机将携带的炸弹密集地投到高地上，一炸一个大坑，巨大的响声能把人的耳膜震穿。

03

　　阻击战进行到第4天，战况胶着。王占山率领第7连余下的人员，誓死守卫阵地。

　　敌军调来了更多武器弹药，以更加猛烈的炮火攻击志愿军防御工事。

　　轰炸过后的阵地浮土在不断增高增厚。不少战壕被削平，掩体被炸塌。第7连减员在不断增加，王占山所在的第3排，进入阵地的第一天是50多人，到了第4天，剩余人数不足一个班。

　　到了第4天中午，因为全连减员太多，第7连坚守的阵地先后两次被敌人突破。冲上阵地的几个敌军士兵翻入战壕，被守在掩体里的王占山发现。王占山立马打开枪刺，左刺右劈，连杀两个敌人。其余几个敌人也被另外两名战士击杀。紧跟在后的几个敌人见势不妙，连滚带爬翻出了战壕。

　　这一天，美军的飞机、大炮比前几天来得更加猛烈。轰炸机接连将2000余磅的炸弹投到408.1高地，掩体瞬间化成一片废墟。

　　王占山被炸弹冲击波掀起的泥土埋住，战友把他扒出来时，发现他的上衣已被鲜血浸透。震晕过去的王占山渐渐苏醒，挣扎着坐起来指挥。没等他挪动地方，一枚炮弹落下，弹片穿透他的左腿。

　　失血让王占山心跳加快。很快，他的左腿失去了知觉。他想，现在自己还不能死，只有活着才能守住阵地。

　　通信员“小广西”见王占山倒在战壕里，反应敏捷地匍匐到他的跟前。听到“小广西”呼叫，守在坑道里照顾伤员的卫生兵宛美满背着药箱，沿交通壕飞奔到王占山的身边。宛美满先是用急救包对王占山进行了止血包扎，然后与“小广西”合力将王占山拖移到被炸塌了一半的掩体里。

　　落日余晖下的巨里室北山，一抹血红的残阳与被鲜血染红的土地，共同烘托出一个火红的世界。随着炮火、枪声的停止，王占山陷入了昏迷。

　　天黑透了，一轮明月从云中露出脸来，皎洁的月光照亮整个高地。王占山侧卧在离洞口不远的坑道里，微微睁开肿胀的双眼，他庆幸阵地还在自己的脚下。此时，第7连只剩下6名官兵。

　　当天晚上，第7连将408.1高地移交给前来接防的第405团第2连。

　　在第405团战友们的帮助下，王占山他们6个人或被担架抬着，或被人搀扶着，离开了他们坚守4天4夜的巨里室北山408.1高地，兑现了他们“人在阵地在”的铿锵誓言。

　　一个星期后的1953年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签字。王占山被志愿军总部记一等功一次，被授予“二级战斗英雄”荣誉称号。

　　两个月之后，王占山又奇迹般地站了起来。

原刊于《解放军报》“长征副刊”

　　作家简介 

　　钟法权，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小说集《行走的声音》《脸谱》，长篇小说《浴火》《重生》，长篇报告文学《张富清传》《那一年，这一生》《废墟上的阳光》《陈独秀江津晚歌》《雪莲花开》《最先到达的长征》《硝烟中的号角——百战英雄王占山》等十余部。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解放军文艺》《青年文学》等报刊杂志。获第八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十二届全军文艺奖，第八届冰心散文奖，第五届柳青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