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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深情的黄土恋歌 ——读张德民长篇小说《希望的田野》

文章来源:苏云龙发表时间:2023-08-29

  在不久前的一次讲座上,作家和谷说,本质上,文学创作就是作者对自己世界观、审美观的倾诉。从这个意义上讲,张德民借长篇小说《希望的田野》,完成了一次堪称绵密、饱满、昂扬的倾诉,其倾诉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对改革开放前农村生产状态的观察和呈现,对老一辈农民与农村干部群体的描摹和礼赞,对农村生活的满怀乡愁意味的深切眷恋,以及对自强不息、蓬勃奋进的生命状态的呼唤,对质朴明朗、自然活泼的民间美学、地域美学的张扬。

  对改革开放前农村生产状态的观察和呈现

  《希望的田野》主体叙事起始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终结于柳庄实施包产到户的前夜。其叙事时间整体晚于《创业史》中农业合作化运动的互助组、初级社时期,与《平凡的世界》中人民公社时期的农村叙事存在着大范围的时间重合。《希望的田野》继承了曾在《创业史》《平凡的世界》《白鹿原》等作品中大放异彩的农村生产生活题材,也继承了由它们所代表的陕派现实主义叙事传统。这种传统不仅重视对社会现实的自然构建和再现,更重视对其进行分析式或反思式呈现。《白鹿原》对传统文化与宗法精神的解剖与思考,《平凡的世界》对城乡二元结构下社会发展与青年前途命运的观察与展望,都是这种传统的典型产物。与之相应的是,《创业史》对互助组和初级社建设的书写,也是建立在柳青对当时农村生产规模小、生产力低下,新的组织形式有利于农业生产的现实考量之上的。而在《希望的田野》中,面对时代的发展和多年公社化、集体化生产带来新的现实情况,作者也借主人公们的语言和行动展示了自己的观察和体会。这些主人公们或多或少,都已经认识到了“大锅饭”的局限,书中对以柳庄四队为代表的“磨洋工”“混工分”问题的描写集中反映了这种认识。同时,人们也不是没有意愿改变这种现状、突破这种局限,书中的干部群众们,先是在不同的生产情境中探索着“定额管理 按劳取酬”生产分配方式,后来,在公社主持下开展了生产队以大化小、重新分队的改革,最后,又出现了尹守义老汉主导的“自个种、自个收、自个交公粮”的组内按劳分粮行动。到此,距离落实包产到户、解放农村生产力也就只剩最后的临门一脚了。需要强调的是,小说对那个时代农村生产中的问题和每一步探索改革的观察和呈现,不是理论式、概括化的,而是基于几十年农村生产生活的切身体验,是真正的目之所及耳之所至,具备着丰富鲜活的现实细节和透彻通达的洞察理解。

  对老一辈农民与农村干部群体的描摹和礼赞

  小说以玉朋、玉海两兄弟为贯穿始终的主角,勾连网罗起一批改革开放前渭北农村的农民群像。令人印象深刻的,除了务实担当、敢拼敢闯的玉朋、玉海两兄弟外,还有善良明理、相互扶助的兰香、桂香两妯娌,与玉朋配合默契、勤于村中事务的来栓,想干事又保守、懦弱的四队队长明旺,开放、上进的农村青年玉香、文博,内敛、果决的尹守义老汉,鲁莽粗暴、遇事爱“上头”的来全,冒失、倔强而又并非全然糊涂的农村妇女“”鬼难缠”,颇具经济头脑又行事坚毅的红玉,以及兼具单纯与阴狠的计娃这样比较复杂的青年农民形象。小说中还出现了一批公社干部形象,像热情开朗、认真负责的烤烟技术员培元,豪爽不拘小节、能和群众打成一片的公社女干部王清芳,还有盛气凌人、遇事喜欢上纲上线的公社男干部贠海生等。这些人物如星星般镶嵌在小说绵密的“生活流”“细节流”式叙事中,每个人物的丰满程度、复杂程度都远非以上三言两语所能概括,他们共同拼合出了那个时代农村生产生活中澎湃激荡、波澜壮阔的气象。塑造这些人物,作者的笔调始终是充满柔情,充满爱意的。即使是一些反面角色,作者的呈现也蕴含着“理解之同情”,投射出丝丝缕缕的悲悯和温情。因为这些人物形象一个一个,的的确确是从作者自己满怀乡愁意味的农村生活中走到纸面上来的。

  对农村生活的满怀乡愁意味的深切眷恋

  作者无疑是深切眷恋着农村生活的。他熟悉他笔下村庄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熟悉他笔下人物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他在细节的描摹方面追求写实,也做到了极端的写实,所以小说中的种种细节密集扎实、真实可感。

  当下写农村题材,尤其是写传统农耕记忆,能够写好的几率并不大。怀抱传统农耕记忆的农民大多书面表达能力不足,而绝大多数书面表达能力过关的作家学者对农耕记忆又不熟悉,或熟悉得并不深入,更不用提他们对农耕记忆所能投入的感情。文学创作有时存在着一定的机缘,作者张德民正好有着几十年的农耕生活积淀,而他又正好对农村生活满怀眷恋,还是正好,他又在文学的海洋里徜徉多年,具备了写出这一切的文学素养。于是我们从书中看到了烤烟从种子状态,到育苗,到出炉的全过程,看到了在塑料膜棚子上为烟苗敲打露水的远去的记忆,看到了打谷场上从摊糜子,到碾,到等着风来再到开始扬场的详细经过,看到了每次社员开会时的种种人与事的鲜活情态,看到了农村最为常见的兄弟反目妯娌矛盾如何在互助过程中一步步冰消雪融重归于好,看到了书中所记录的一切改革开放前渭北农村生产生活的真切细节和真实样貌。这些,都承载着作者深沉的文化乡愁和审美慰藉。除此之外,它们也天然承载着特殊的史料价值和社会学样本意义。这些价值和意义可能会唤醒对小说文本阐释的另一重可能。

  对自强不息、蓬勃奋进的生命状态的呼唤

  小说中,生产与生活难题的呈现与解决贯穿始终,生产制度的局限与发展生产的矛盾贯穿始终,人性中光辉一面与怠惰一面的撕扯贯穿始终,尤其重要的是,对自强不息、蓬勃奋进精神的传达与强调贯彻始终。以玉朋、玉海两兄弟为代表的柳庄人,战山战水,排除万难,始终如一地奋斗在发展生产、改善生活的大路上。他们大搞农田基建,为农业生产扫清层层自然障碍;他们在公社的组织引导下发展烤烟、苹果产业,拓展农业生产形式;他们利用农闲时间组建工队外出箍窑,探索多渠道经济来源;社员因平均主义劳动积极性不高,他们就探索劳动与分配的改革;阴雨天粮食无法晾干,就把粮按户分到各家,由各家烧炕炕粮;传统填土箍窑的方法效率不高,就一路试验出用木头做成弧形月弓圈的办法。在大锅饭盛行的人民公社时代,柳庄人并不是一味蜷缩在集体的背后,他们中的大多数,目光都紧盯着未来,遇山开路,逢水架桥,为了发展生产、改善生活而寻觅着,摸索着,奋斗着,欢喜着,散发出一种灿烂、健康的生命活力。这得益于作者在立意方面的坚守。因而作品以刚健质朴的正向导引焕发出正大气象,以最接地气的人物和故事,最贴近泥土的生活经验,最自然活泼的民间语言,迸发出了催人奋进的艺术感染力。

  对质朴明朗、自然活泼的民间美学、地域美学的张扬

  这部作品在铺排架构方面本是有着另一重源远流长的美学形式的,那就是远溯《红楼梦》、近接《秦腔》的“生活流”“细节流”式叙事美学。然而它在语言方面的质朴明朗、自然活泼的民间美学和地域特色又表现得过于夺目,常常让人忽略了对于叙事的关注,而把注意力聚焦在作品语言上。

  最先让人注意到的,就是作品语言的质朴扎实、落地有声。有时,它是简洁的,惯于使用白描,场面描摹精准传神;有时,它又是繁复的,浓墨重彩工笔细描,将画面呈现得纤毫毕现。但无论是简洁还是繁复,它质朴明朗的气息没有变,并且还始终伴随着浓郁的民间个性和地域特色。从语言学的角度说,并不是人说着或者操控着特定的语言,更常见的情况是特定模式特定状态的语言持续塑造着人和人的思维方式、行为习惯。从这个角度来看,作者的行文语言显然是和作者的农村生活相互塑造相互支撑的,他们共同化身为构筑起这部小说的四梁八柱,为作品提供了最本源的基础营养后,又为作品锦上添花。

  以下,我将自己关注到的作品中富于民间个性和地域特色的表述做一不完全罗列。比如“看云里没雨了”“说个张道李胡子”“精得连铃胡都遗了”“胡萝卜蘸辣子吃出没看出”,比如“蚂蚁叼爪子嘴上劲”“遇事忙不得,烧焦的饭尝不得”“羊群里出来个驴驹子只有你大”“人一辈子不剃头永远是个连毛子”,再比如“手不往碨子底下擩,手永远是干净的”“黑豆纳粮就图个本色”“坐下去就忘了起来,就像尻子坠着碌碡”“鸟落到胡须上还谦虚起来了”。这些方言俚语式的表述在作品中俯拾即是,它们共同为作品赋予了只有真正俯身大地才能体会到的那种自然活泼的气息。 

  (作者简介:苏云龙,陕西铜川人,文学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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